月上中天,一片光辉明彻。
齐敬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将一柄牛耳尖刀横举在眉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这刀不过尺许长,身窄而刃薄,刀头更是尖利,显然被精心打磨过。
锋锐、雪亮,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刀柄上缠绕的麻绳则是旧物,早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黑红色。
齐敬之缓缓转动着刀身,眸光专注,神情严肃而沉静,绝无半点儿十五六岁少年人常有的浮躁跳脱。
他的眉眼生得周正,一双眸子更是极具神采,哪怕身上穿的只是针脚粗陋、磨损严重的粗麻衣裳,依旧难掩蓬勃之气。
也许是常受风吹日晒的缘故,少年的皮肤稍显粗糙,肤色也有些深,此刻被皎洁的月光一照,倒透着几分黄玉般的温润光泽。
片刻之后,齐敬之弯腰低头,在一旁的水桶里舀了些清水,反手淋在刀身上,随即将刀刃按在了两脚之间的磨刀石上。
“霍……霍……”
磨刀声开始有规律地响起,短促、沉闷,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齐敬之的额头上已然见汗,动作却始终坚定有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
“半夜磨刀做甚?”
少年背后的堂屋里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房门随之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老汉披着褂子走了出来,在齐敬之的身后站定。
这老汉的鬓角已白了大半,但身形魁梧、腰背挺直,不见丝毫佝偻老态,只是脸上似有病容,略显晦暗。
等他看清少年手里的刀,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竟然是这把?从小你就宝贝得紧,细细包好了封在匣子里,没事儿就喜欢对着它说话,睡觉都要抱在怀里,连阿爷我轻易都碰不得,怎么今天肯拿出来狠狠打磨了?”
少年动作一滞,旋即恢复如常,状似不在意地道:“谁让我爹只留下了这么个念想呢?他将这把刀给我,不就是让我拿来用的?我记得阿爷说过,这刀是真正见过血的,剥皮剜心无不爽利,更能辟邪禳凶?”
闻言,齐老汉的表情变得愈发复杂起来,闷声说道:“哪里有邪?哪个是凶?你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心眼儿更是针尖一般!自古民不与官斗,任你把这刀磨得再锋利,又能济什么事?”
“横竖也是睡不着,就想着找点儿活计来做,也省得胡思乱想,这法子还是阿爷教我的。”
齐敬之依旧没有回头,边磨刀边笑着说道:“阿爷也莫要说我,你还不是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你若是睡得安稳,我才不磨刀吵你嘞。今儿郎中可说了,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要多歇多睡……”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老汉的冷哼声打断:“区区二十脊杖,你阿爷我还没放在眼里,在家休养了这么多天,早就不妨事了。倒是你……心里头存了不该有的念头,真要发作起来,可就不只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了。”
齐敬之闻言笑了笑,没接齐老汉这话茬,而是话锋一转道:“阿爷,白日里我进城给县里大户送野味,听人说南岗的猛虎又害了十几条性命,连县衙派去捕虎的猎户都死了几个,县里往南去的商道这回算是彻底断了。”
齐老汉听了,脸上登时露出几分怒容,嗓门也随之大了起来:“我月前就跟县里禀告过,南岗那头虎能识机关、避陷坑,怕是已经成了精,绝不是区区几个猎户能招惹的,赶紧去郡城求援才是正理。”
“县尊老爷本待点头,偏那典史是个才上任的愣头青,一心要显手段,说老汉我是临阵退缩、妖言惑众……嘿,二十脊杖也就罢了,他是朝廷命官,要打便打,只白白害了这许多条性命,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