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礼本来低眉闭目站在台上,早已听到有人上台,睁眼一看,见居然是木云,脸色一变,眼中一片复杂之色,犹豫半晌,才双手合什,以佛门之礼恭恭敬敬朝木云行礼道:“见过方丈师兄。”
“阿弥陀佛,木灵师弟。”木云合什站定,安详地叫一声,谷风吹动袈裟白眉,一望便是一德高望重的大德高僧。
“木灵在。”陈汉礼的头更低了。
“师弟你可知错在哪里?”
“木灵不知,还请师兄教诲。”
“阿弥陀佛。自师弟入寺以来,已是二十年有余,众僧每日参禅打坐,精研佛理,师弟慧根深种,悟性颇高,于禅理间深有所得,深得师长喜爱,亦得众僧景仰。今日之事,为师兄的深信师弟只是堪不破旧日俗世恩情,方才行此错事,木空师弟之事师兄并不怪你,想来木空师弟运中有此一劫,师弟只是助他早登极乐罢了。”木云侃侃道。
“真是屁话!”朱文羽早年也曾因为好玩,研读过一些佛理佛经,但也从未见过木云这等迂腐之人,木空死在木灵手下,落个碎身狼腹,尸骨无存,不去好好地惩罚木灵,居然还说是“命中有此一劫”?照这么说还得感谢木灵杀了他?到如来佛那里好好夸夸木灵?朱文羽暗自腹诽不已。
木云自然并不知道朱文羽心中暗自咒骂,依旧安详道:“只是师弟你精研佛理,须知出家修行并非修身,实乃修心,视此身为臭皮囊,视前世如浮云,过眼云烟,不留点尘。师弟出家之前或许曾受陈老施主的大恩,只是既已身依佛门,便须放下痴念。佛家有云,众生普渡,为渡众生不惜以身饲虎,便是要佛门弟子时时心怀慈悲,于修身修心之时念念不忘以佛理教化芸芸世人,佛理愈是精深,愈须以己渡人,所谓救苦救难,非为个人,乃为众生,焉能为一人一己之恩而废渡化众人之念?佛经有云‘卫道降魔’,道者,天道也,以慈悲为念,以善心为本,教化万方,使世人同受佛光沐浴。以何谓魔?魔者,一为心魔,一为力魔。力魔行恶,祸害四方,佛门弟子须得以力降之,还我清明世界,为此不惜碎身以焚,是为卫我佛道,护我善根。心魔者,迷于恩仇,拘于爱恨,不知此身向善,偏以爱恨嗔痴诸念迷心,为小处此心茫茫,执着于内心而忘佛门弟子之本分,未能扬善惩恶,光大佛法,于修身修心俱无益,枉为佛门弟子,惭为莲台座下听经之人,为大者因心魔乱神而狂行乱为,非但不能弘扬佛法,反因拘于爱憎而成为恶之人,所谓行差踏错,便因一心而起。师弟精研佛法,当明此理,已近心魔之大者矣。”
“方丈师兄。”陈汉礼的头更低了。
“阿弥陀佛。师弟拘于心魔,盖因曾受陈老施主大恩,有其因必有其果,有其果必源其因,皆因师弟未能堪破爱恨嗔痴诸念,未能将心许之以佛。此间须得有大智慧,大慧根,非常人所能堪透,师弟虽诵经二十年,仍未堪透,亦是平常,如方才为兄所言,并不责怪于师弟。只不过为兄还有一言,还望师弟深思。”
“恭聆方丈师兄训责。”陈汉礼双手合什,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台下尽皆无声,都抬头望着台上这师兄弟二人,连陈汉仁的咳嗽也缓了过来,抬头望去。陈汉义见陈汉礼一跪,大怒,大叫一声:“老三!”便欲往台上冲去,却被陈汉仁一把拉住,无声地摇了摇头,又猛地咳嗽几声,急得陈汉义又忙不迭地回来拍拍陈汉仁后背,眼睛却是睁得大大地盯着台上的陈汉礼。
只有赵敏似是早知会如此一般,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台上,不时又斜瞟一眼丈夫,眼中一片温柔。
“师弟只因旧日俗尘恩怨放不下而做下如此错事,乃因心魔未尽,静待时日静心潜修未尝不能尽消,然师弟入天衣盟却又是大错。如陈汉仁老施主所言,创天衣盟乃是因陈友谅陈老施主之事欲与当今皇帝朱元璋为难,也即与朝廷为难,与大明为难,此举势必致以天衣盟和朝廷之间的争斗。愚兄且不论孰对孰错孰直孰屈,世间恩怨本就难说得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乃至古之理,佛门尚有阿鼻地狱以炼邪魔,以扬本善,何况红尘俗世之间?只不过不知师弟有否想过,此番争斗必将祸害百姓,重启战端。大明初建,百姓方得片刻宁定,又何忍再以战火摧残?我佛门以善为本,修身度人首在行善,如何能再令芸芸众生身陷流离颠沛之苦?此实与我佛门向善度化之意背道而驰,与妖邪又有何异?师弟既已身入佛门,精研佛理二十余年,如何能不通此理?心魔未消只是自身修行,但若因心魔而为恶,已是尽失佛门弟子之本份矣。为兄听朱文羽施主所言,天衣盟曾做下数十灭门血案,又多曾为害武林同道,种种血腥之举,佛门弟子本应挺身以阻,如何还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师弟,为兄所痛者并非木空师弟惨亡,实是师弟误入歧途矣。阿弥陀佛。”木云说罢,长叹一声,庄重地合什闭目,口诵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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