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构’这个莫名的,也不知是名字还是代称的词一出,三皇子猛然低头。食堂内外所有流民都本能地瑟缩,仿佛天降雷霆,地涌怒火,天地都为之颤了一颤。所有人噤若寒蝉。这还是第一次,穆仙子的眉宇间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天上的女仙蹙眉,伸手一挥,下方便出现一个全是熙熙攘攘红尘的世界。众人看天幕也不是第一次,自然知道这是天上的司命神君在窥视人间。如今他们经常去穆仙子那里看留影,可留影虽然会动,也有声音,栩栩如生,但毕竟人人都看得出,那是画中人,画中事,就如名字一般,只是一道影子。可从天幕上窥探到的,却一眼便知,那分明是鲜活的人间百态。第一眼,三皇子就看到了一女子,她所在之处,看宦官与宫女规规矩矩地穿行,分明正是皇宫。女子梳着简简单单的小两把头,双肘撑在窗沿上,眉宇间略带刚毅,又似有愤怒。“公主。”身后忽有人急声道,“岳将军,岳将军——恐不能保!”这女子原来是位公主。三皇子和吼泉山上众人,心下都暗自颔首,也是,瞧着这女子便是一身贵气,看穆仙子的意思,她也是仙子下凡,合盖是位公主。这岳将军又是何人?正沉思,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三皇子等人连忙转头,却见穆仙子坐下的石块儿,竟然寸寸龟裂,碎成了砂石。穆青云闭了闭眼。天幕上的也有一群小仙子围拢在那位神君身边,同样很是好奇,叽叽喳喳地问。“司命姐姐,小兰草这是去了何处做公主?既是公主,想必锦衣玉食,生活快乐无忧,她又为何伤神至此,还损了神魂?小兰草口中的岳将军又是何人?”司命叹了声:“这个地方,叫宋。”她摇了摇头,取出彼方世界的地图给身边的孩子们细看。何处为宋,何处为金,何处是辽。司命大概早习惯了讲课,口齿清晰地把五代十国的混乱,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了宋。所有人都听得心头荡漾。虽非自己的世界,可世界不同人相似,这些故事,也同样能引起乡亲们强烈的共鸣。战乱是所有人的心结。司命却是越讲越生气,一路讲到大宋怎么变成了大怂,是怎么一败再败,败了再败,胜了也败,等她讲到了靖康之耻,更是气的脸色青白。穆青云也是一脸晦涩。“三千皇族沦为阶下囚,王室行牵羊礼,真是数千年亘古未有的耻辱。宋没有将星吗?怎么可能没有?大种小种,宗泽,韩世忠,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智勇无双,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岳飞。”“老天爷对这个宋朝何其厚待,给了多少名臣,给了多少名将,名流千古的唐宋八大家,它独占六位。”“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有拗相公王安石,有三苏,这些都是青史留名,任谁也不敢忽视的人才,谁能说不好?”穆青云忽然笑了笑,轻叹摇头:“或许就是人才太多,聪明人太多,好官太多,而笨蛋太少?”司命神君一下子愣住,半晌苦笑。“也是,朋党,唉,朋党,朝堂之上,无论做什么,从来对人不对事,只要不是同自己一党,那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对的也是错,时时刻刻互相攻讦,朝中大臣如此,超正如何能安稳?不过总归还是历代皇帝多不行,不够坚定,不会用人,不算明君。天幕之下,百姓们似懂非懂,好多朝臣却是一听就明白过来,有些目光闪烁,面露惭色。永昌帝冲着自家这帮臣子哼了声,心下恼怒,他手底下这帮臣子又何尝不是如此,虽没到司命神君说的什么从来对人不对事的地步,但也十分严重。司命神君越说越生气,不多时竟气得喘不过气,怒道,“不行,你们且去借一借战神的乾坤镜,我非要看看,这个朝代往后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结果。”永昌帝悚然一惊。一群臣子都咋舌——听这意思,那什么乾坤镜,竟能预测未来不成?三皇子此刻混迹在运粮队伍里,十分低调地朝行宫而去,听见司命神君气急败坏的话,却瞬间反应过来——司命神君这是怒其不争,她仿佛很在意这个宋朝,甚至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因为有十分强烈的情感,发现自己所珍爱的东西遭遇毁灭,这才会如此愤怒。沉思间,司命神君吐出口气,拽了块儿云坐下,怒道:“小兰草要下界修行,地方是我给选的,当初看这宋,虽则偏安一隅,可民风还算开放,君王又多出仁君,至少不爱杀人,没有折磨人的文字狱,经济发展得好,文娱鼎盛,小兰草去了也不会无聊,谁曾想——”“应该让她好好地去唐朝做公主。”穆青云苦笑道。天幕上,司命神君气哼哼地同穆青云嘀咕小话,三皇子陈易也到了行宫,一进行宫,三皇子把头上遮挡的斗笠一扔,交代了满脸懵懂的管事两句,抬脚就往水榭去。这个时候,他父皇和母后肯定都在水榭处。这一路,他走得实在不算很顺利。路上他遇见了好几回禁军四处巡视,十分可疑,幸好那会儿天幕上司命神君正在生气,那些禁军大概担心让司命神君看个正着,当时并没有为难押运粮种的车队。如今到了行宫,大体上不会有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同他动手。三皇子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刚走了一会儿,迎面就撞上父皇身边的廖公公。廖公公一见他,颇为诧异,随即高兴道:“殿下这是大好了,哎哟,阿弥陀佛,万幸万幸,真是,邢太医,李太医他们怎么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廖公公忙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叫太医。三皇子:“……”这位从小就伺候父皇的公公,愣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过,行宫这边都认为自己生了病,看来,他那位好舅舅的小动作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