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身为剑道世家的李氏族人因对剑道之外的事务不感兴趣,这样才对。
李慕玄如此,李慕尘却不去学剑,反而成了蜀山道门一脉的道种,是个例外。
李慕玄只得猛饮一口烈酒,郁闷不已:“慕尘这丫头若是还在蜀山道门那我自然做不得主,可如今偷偷跑了出来,那就让道门那边自个去琢磨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礼笑而不语,只是砸吧砸吧喝酒,似乎是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其实是对道儒释三教大有益处,却注定是无人在乎的小事而已。
蜀山说是山,其实并非如此,乃是道教创教祖师太上老君于人世间一剑劈开的小天地,自成一体,自开教以来,除了是道家传承之地,亦是剑修云集之地,换而言之是齐聚了整个人世间的初代道家圣人和剑修传承世家,按三教和剑修不合这理来说,除去妖土的虎视眈眈,前后二者修士若狭路相逢,之间必然是有一场大道之争。
故而如今的蜀山确是分为道门和剑门两脉,因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明面上两脉自然要互不相干,可暗地里就不知道会有什么腌臜事了。
数万年前,蜀山剑修一脉人口不少的时候,算下来可是出了整整七位大剑仙,当时纵合三教所有圣人,也不过堪堪六个,为何三教近些年哪怕要背着遗臭万年的名声也要打压剑修,无他,除去剑修同境杀伐第一这点,便是近两百年蜀山突然冒出头的女子剑仙轩辕敬月,仿若天生为剑而生,实在太过惊艳,每出一剑都足以斩落万千星辰,动用仙剑轩辕甚至能跨越两境强行杀敌!三教修士若是对上,必然是退避三舍!那是何等风采?
是非成败转头空,轩辕敬月生不逢时,还未出剑斩妖便没了剑心,若不是因祖上是黄帝,轩辕二字怕早已是名存实亡。
李慕玄发现气氛变得微妙,连忙转移话题,“天地良心啊,那姓张的和我没半毛钱关系,良心说到底还是被狗给吃了……话说回来,白兄也觉得那妖土小女娃儿会杀那小子?”
白礼别好酒葫芦,停在半空的微微一颤,一个劲地摇头。
——
浊水巷内的破旧宅子。
那位身份极为不凡的妖土少女听完宁初一的叙述,缓缓站起身来,平静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妖土的人,所以这六年你是一直在做样子给我看?”
二人相向对视,屋外春雨不知何时,停了。
而仅剩的那一串糖葫芦,也从宁缺紧握的手腕之中骤然滑落。
少年不停的摇头。
宁缺没有继续逼问,悠悠站起身来,神色尽是古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不是很厌恶妖怪么?”
宁初一呆若木鸡,他嘴角轻轻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立马闭上。
见少年久久不语,宁缺微微蹙眉,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举起一只手作刀状,面若寒霜,自顾自道:“也对,人妖自古便是对立。你自己要做烂好人救我,那我也就不欠你什么,可惜我是妖啊,见到人类自然是要赶尽杀绝。”
就算是刚入道的修士极重伤势在身,要杀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凡间少年,不过轻轻抬一抬手便足矣,更何况少女还是腾云境修士。
宁初一踱步到屋门外鬼鬼祟崇望了一圈,寻不到黑袍青年踪影后,做到心中有数,又小心翼翼关上门,走回原位,轻声道:“你现在伤势还没好,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前,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我知道你和那个李慕玄都是很厉害的山上神仙,但在我眼里,并没有谁对谁错我就一定要靠向他这个道理……”
少年顿了顿,苍白的面容上有了些笑意,“话虽如此,可这天底下就没有作为兄长而不疼爱自家妹妹这个理。”
宁缺的眼瞳一阵收缩,脑海中一片空白,少年的这番话令她茫然失措,嘴唇喃喃自语着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会下不去手,才这般演戏……”
宁缺双目空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闭上双眼,面如死灰。
少年神色怅然,“不,遇到你之前我从未对这个了无生趣的世界抱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
“那之后呢。”宁缺木讷回应。
宁初一颤声道:“或许你的存在对凡人是个麻烦,但对我来说,自爹娘走后,你便是我的一切。”
宁缺忽然仰起头望向那张怎么看都不觉得腻烦的面容,目光幽幽,“趁着那剑修杀我前,你还来得及后悔。”
很久之后,宁缺只听见一道发自心底的肺腑言语。
“不曾悔过。”
这位不知道多大年纪的妖土少女只感到心底最深处一阵颤栗,痴痴望着这道孤苦伶仃的身影,低声喃喃唤了二字。
少年听的清清楚楚。
她是在说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