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的晨练结束后,我翻墙离开布罗敏学院,沿着猎人行走的崎岖小路,来到山脚下的黑松镇。
黑松镇不是什么政治或商业中心,它的崛起完全得益于布罗敏学院,对奥克斯金的贵族子弟来说,黑松镇的名气超过了许多大城镇,几乎能与凯希拉港相提并论。原因很简单,这里是通往布罗敏学院的必经之路,诸如食材、衣物、书籍、木料、日用品等物资,都在黑松镇转运送上山。
随着魔法学徒及其随从的大量涌入,黑松镇日渐繁荣,教堂、旅店、酒馆、商铺乃至赌场妓院,这里一应俱全。虽然布罗敏学院的校规禁止私自下山,但还是有胆大妄为的学徒偷偷溜到镇上寻欢作乐,只要他们不是闹得太出格,院方多数时候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贵族子弟就这德性,也不能太过约束。
那天是雾月的第三天。我去镇上铁匠铺定制一根特大号的撬棍,然后来到野猪酒馆,花了四十芬尼,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餐。
芬尼是新兴的货币,正式投入使用还不到十年。原本奥克斯金和弗林使用各自的铸币,但在奥-弗共同体成立后,两国经过几轮磋商,最终废除了原有的币种,芬尼成为市场上唯一的流通币,这为共同体内部商业和贸易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也把两个国家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与布罗敏学院的食堂相比,野猪酒馆供应海鲜和肉类,蔬菜也更新鲜。唯一让我不大适应的是布罗敏岛自产的山羊奶酪,气味很重,与佛伦兹堡硬干酪的清淡风味迥然不同。
土生土长的弗林人都习惯在早上喝葡萄酒,认为这有益身心健康,但我只点了一杯水。由于水土的缘故,布罗敏岛不产葡萄,野猪酒馆出售葡萄酒是从艾乌丁岛辗转运来的,海船一路颠簸,味道酸涩,价格极其昂贵,而当地酿造的烧酒“莫拉蒂”又酗得难以下咽。
在我邻座也有一个早起的客人,裹在半新不旧的黑袍里,下颌留了一撮别致的短胡须,身材高瘦,跟弗雷森有得一拼。他大口大口嚼着山羊奶酪,不时喝上一口“莫拉蒂”,额头上汗津津的,似乎很享受二者搭配的滋味。
那是埃尔维斯,我的上线。我们约好在野猪酒馆碰面。
为了避免苦心经营的间谍网遭受致命打击,卡本的间谍一向单线联络,逐级传递情报。上线熟知下线的情况,反之下线对上线几乎一无所知。
关于埃尔维斯,我只知道他是一个魔法师。
天色大亮,雾气渐渐散去,酒馆里客人多了起来,埃尔维斯喝干杯里剩下的酒,丢下几十芬尼,打着饱嗝晃出了酒馆。
我等了片刻,远远尾随在他身后,来到镇西一片茂密的黑松林里。
“嗜血魔弓的下落,有没有眉目了?”埃尔维斯刻意压低声音,他的嘴里喷出一股冲鼻的气味,像发酵的肥堆。
我别过头去,下意识地离他远一些,说:“哪有这么快!我刚到布罗敏学院没几天,还在摸情况。”
“布罗敏学院隐藏了很多秘密,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形势比佛伦兹堡复杂得多,你要今早获取阿尔弗雷德的信任,这样能增加很多便利。”埃尔维斯老练地发号施令。
我不亢不卑地回答道:“我会考虑的。”
显然,他忘记了马尔斯亲王的警告,跟普通的间谍不同,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有一定的独立行动权,而非绝对服从命令的下线。
“当然,这只是建议。”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帕姬怎么样了?”提到这个名字,我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异样。
“你不会想知道的……”埃尔维斯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她在不久前嫁给了埃文伯爵,婚礼在坎瑟堡举行,连国王和王后都亲自到场为他们祝福。”
我心中咯噔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摔得粉碎。但是,这个消息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只不过长久以来,我不愿去多想罢了。帕姬……她怎么会是耐得住寂寞的人!马尔斯亲王……又怎会真的允许她等我!
所有的承诺都只是随口说说,从嘴唇间吐出的东西虚伪而脆弱。支撑我的信念轰然倒塌,我突然觉得很疲倦,过去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现在,梦终于醒了。
埃尔维斯从我的表情看出了端倪,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本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希望的那样。为了弥补过失,他急忙岔开话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