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未必是性恶而行恶,死者也未必是无辜而受害。
便是捉了凶手,也未必大快人心;就算为死者沉冤,也难以使人意平。
不能快人心,不能平人意。
甚至凶手与死者之间,兴许还夹着借刀杀人者,两手干净,落落磊磊。
既然如此,那破案昭雪、真相大白的意义,何在?
罗弈河哈哈大笑起来。
“婳婳哟,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钻牛角尖儿咯。”他伸手揪了揪玄微的发丝,好笑道,“破案沉冤的第一意义……当然是维护王法,安定秩序啊。至于伸张正义、大仇得报什么的......因天时、地利、人和,看情况,不一定能实现喔。”
“……,”玄微一噎,而后扯回发丝偏开头,“二爷所言极是。”
“且不说,这世上大部分的犯法,还是出自于恶的。”罗弈河自然看出她的不服又无可辩驳,笑嘻嘻道:
“便是说这些出自于‘正义’的犯法……若当真变得合法合理,会多出多少打着‘正义’之名的犯法?那这世间还会太平么?”
玄微的眸光一下子就黯下去了。
“那我活下来的理由,就不成立了。”她缥缥缈缈地轻叹一句。
罗弈河单眉一挑,“怎么...你机关算尽,费尽心思活下来,不是为周家沉冤昭雪的?”
“本应如此。”玄微低声苦涩,“奈何周家......并无冤情。”
所以,她殚精竭虑活下来,为的已不是替周家澄清冤案,而是......替周家复仇。
是的,就像凝黛,和齐傲霜那样的复仇。
站在凝黛的角度,齐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对付齐家就是复仇,伸张自己家的正义;
站在齐傲霜的角度,凝黛抢了她的爱人、还想夺她家业、栽赃嫁祸,反击这对男女,也是保卫齐家的正义;
而站在她周姽婳的角度......。
她这话给罗弈河难得的整沉默了。
“这就是你三年前选择入东阴王府,而非投奔太子的原因?”他恍然悟了,“当年那些弹劾周氏的家伙……确实,好些都与东阴王府关系不好呢。”
太子当时已经监国,要当贤德表率,稳固储君之位,自是不可轻易动什么朝臣。
所以玄微不可能选太子。
那么动朝臣的途径之二,便是借东阴王府之手了。
是以,所谓的项珩收留玄微、玄微为报恩而辅佐他这种传言,并不是真实内幕。
真实内幕是玄微助他上位,并借着帮东阴王府铲除政敌的由头,公报私仇。
“这样说来,咱倒是更好奇了……”罗弈河认真地端详着玄微,“所以你这是早有准备?早就知道周家会出事?”
玄微垂首垂眸:“是,约莫七八年前、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知道周家在行险径了。”
最难过的并不是家族被冤惨遭迫害,而是家族确有其罪无冤可沉;
最痛苦的并不是一朝骤然面临家族倾塌,猝不及防匆匆赴死,而是长久以来就预见了命运,眼睁睁看着家族一步步走向灭亡。
彷徨而不得呐喊,矛盾而无可奈何。
封尘多年近乎死去的回忆突然被唤醒迸出,在玄微的脑中翻江倒海,腾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