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口,那座鬼城般的堡垒已经缓缓逼近到距城大半里左右。孙杰左右望了望,几门炮都还在半途,心里盘算了下,离得近的两三门也要一炷香以上的时间才能就位……不行,要争取时间!
“床子弩,发射!”
“啪、嗖。”
“啪、嗖。”
负责击发的兵士抡起木槌重重地砸下机括,铁矛激射而出。
“啪、啪!”
这种距离,目标又这么大,五六支铁矛先后全部命中了目标。
然而……
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对付楯车,甚至沉重的撞车,床弩可以说无坚不摧。不过这次射击的目标是一座城——相对而言,铁矛的能量面对如此之巨的质量完全是微不足道,前进中的城堡只是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微颤动了下,毫无阻滞地继续逼过来!
“上弦,继续发射!”
每一架床弩都有几十名兵士拼了命地转动着绞盘,不过他们都知道,按照最快的速度,在鬼城靠到壕边时也只能再有一次发射的机会——能有用么?
鬼城距离城墙只有百多步远近了。身后是劳顺和孙杰的亲卫队提刀督阵,除了操作床弩和搬运火炮的兵丁、民伕们,绝大部分守军无敌可击又无路可逃,都目瞪口呆心惊胆战地看着,有些弓兵绝望而徒劳地射出羽箭……蓦地一声凄厉的鬼啸般的竹哨响起,垛间突然冒出几百名脸上涂了血的鬼影,口里吱哇怪叫着,张弓搭箭向城头射来,转眼间便有百多名兵士被射中倒地!
城头一片大哗!
“还击!还击!”孙杰、劳顺和军官们不约而同地大吼。管他是人是鬼,有目标便打呗!
长捷营兵士们的表现要比成都卫强不知多少。心里同样都被巨大的惶恐攫住,但日复一日反复的训练,就是要把对军法的绝对服从通过军棍、皮鞭、穿箭、枭首、甚至活剐等种种酷刑刻在骨子里,要兵士们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对长官的命令做出条件反射般的响应。
不过,射击效果很差。
鬼城比城墙高出两三尺,这种高度差使得鬼卒们的有效射程比守军胜出不少——就像从城头向下射击一样,不过现在的优势在奢崇明鬼城这边。
孙杰将朱燮元挡在身后,仔细地观察着对面。五门火炮已大差不差地摆好,另两门也即将就绪,不过并没有立即射击——炮手们担心对方的巫术会让火炮炸膛,孙杰心里也有这种顾虑,故而他没有急于下令开炮,而是在冷静地寻找对方的破绽。朱燮元已下定决心以身殉城,从孙杰身后迈步向前,正要与爱将并肩而立,突然发现,孙杰的嘴角又浮现出一丝那种熟悉的笑纹。只见孙杰向旁一张手低喝一声:“弓来。”
一名亲卫迅速摘下背上的步弓,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一并递过来。孙杰用的是一张铁脊弓——弓背上下各镶了一片几乎有近一分厚的铁片,弓弦里也缠了几股细细的铜丝。箭是有三重倒刺的铁骨破甲箭,每支箭的造价超过一两白银!在这种箭面前,即便是朝廷正三品以上武将的山纹铠,跟宣纸也没甚区别——铁弓铁骨箭,这种组合,是专为远程猎杀敌军高级将领而设计的武器!
孙帅这是要射谁呢?
孙杰向腰际的革囊伸手一探,大指上便多出一枚精钢扳指,缓缓拉满了弓,然后引弓向下……朱燮元的目光随着箭簇所指看去……
孙杰瞄的不是对面的鬼卒,而是拖车的怪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见此情形,朱大人立即想起这两句——对啊!刚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大兵们当然没读过杜甫的《前出塞》,但他们没有射击怪兽其实更多的还是出于恐惧。见偶尔射过去的羽箭中的后掉落并没伤到它们,弓兵并没有想到距离和遮挡物这两重因素,他们只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些奇形怪状五色斑斓的怪物,便先怕了几分,唯恐激怒它们从而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万一哪只咆哮一声飞上城头张开血盆大口来咬自己可怎么办?
“嗖!”
铁骨箭携着破空声激射而出!
“哞”地一声惨叫,一只怪兽被射个正着,铁箭直没至羽!怪兽倒在地下剧烈地挣扎着蹬着四肢,肚皮露出来,身上裹的红红绿绿的花布被扯开——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只是一头披了棉被的牛而已!
“火炮一、三、五、七,瞄城头,打苗鬼!二、四、六号炮,向下打牛!全部换小号铁弹,打!”
孙杰下达明令的同时,奢崇明在阵后吹响了牛角号,成千上万的彝兵呐喊着冲向城墙,今日这场惨烈的战事再次开始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不知奢崇明是因为不了解明军有火炮和投石机的军情(不太可能啊),还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确实打造了这架史上最大的攻城吕公车:长五十余丈,也就是一百五六十米!想象一下,迎面过来一座足足有一个半足球场那么大的木头城堡……守城的军士们也确实惊慌万分,协守成都的百姓们则被吓得“奔走呼号”。当然,朱燮元使用了投石机和火炮,对上打车对下砸牛,这场攻势也就随着吕公车的支离破碎而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