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雄府的土兵们抬着匆匆打造的长梯再次向碉楼发动了攻击。还好,这次楼顶抛下的砖石明显少了许多,当是差不多快用光了吧。安云翱一边观战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就这么一座鬼楼,让自己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这样子打下去,即使拼光了四千兵,又能拿下来几座呢?不管它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把眼前这该死的鬼楼拿下来再说罢!否则,别说立什么功、也别说大帅面前还能存几分颜面……待回到镇雄府,哪个寨子能服气自己啊!
梯上的土兵们首先攻击的是那个四尺来高的楼门,不过刀砍斧劈了半天,仍是白费气力。踏着梯子使不上力,从声音判断,那门怕不得有尺多厚,搞不好后面还会堵了石头。半空里更没有地方堆上柴烧,强攻楼门这条路行不通。
于是大家将攻击的重点转向那些小窗。两侧梯上的人将手中的长枪顺着小窗胡乱捅进去,里面也有闪亮的枪尖不时刺出来,被戳中手臂的人有些惨叫着失手跌落,也有些勉强单手支撑着退下来,直到有人想起可以顺着窗口塞进去长柄火炬……
小小一座石头楼竟久攻不下,事关自己未来是否能在镇雄服众站住脚,安云翱下了死命令:甲队死绝了乙队上,逃回来的一律以逃兵论,军前斩首!
在四百人的甲队付出一半伤亡后,安首领终于见到有人从小窗爬了进去。安云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爬进去的几人自己肯定也知道,当先进去的结果大半要被里面的守军砍死,但……后退同样是个死,更会祸及全家、而死在里面,家里还能多少得些抚恤,换做你,你又能如何?所谓慈不掌兵,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的性命本就是用来消耗的!
又过了片刻,越来越多的人爬了进去,想是里面的守军终究不敌己方人数的绝对优势,要么已经毙命,要么被压制在一隅,被乱刃分尸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再过了一阵,里面有人喊了些什么,外面的土兵们开始通过长梯和小窗向里面运送薪柴:嗯——他们已攻占了底层,该是想在内部纵火了。
火光燃起的同时安云翱已到了楼前不远处。不过,转眼之间,底层的小窗里便冒出滚滚浓烟。那些窗洞处又现出张惶的人影:被呛得涕泪交流的土兵们在夺路而逃,有些人甚至可能因为被熏坏了眼睛,没等摸到梯子竟一头从上面直栽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安云翱想不明白,直到焦头烂额大半个身子的伤口都在渗着血的甲队队官被抬到近前:上层入口的楼板已被堵死,几个狭窄的窗洞内高外低,柴堆燃起的火势烧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沤烟——浓烟全被憋在底层,里面实在待不住人了!尽管不懂得封闭空间和燃烧需要大量氧气的现代知识,但安头领当然知道没有风便没有火这等生活常识,也只能恨恨地看着。
过了大半天,浓烟变成飘渺得若隐若现的青雾,轮到乙队爬梯子钻小窗了。惨烈的交战重新开始——楼里上层的守军已再度占领了失守的底层,乙队立即陷入与甲队如出一辙的苦战。好在甲队攻击时乙队全程观战,这次战斗的进展总算快了些,大半个时辰后,乙队拿下了底层。有了用鲜血和人命换来的经验,这次他们没有急于纵火,楼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薪柴再次被堆起,呼啸的山风顺着洞开的楼门向里面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空气,二层的楼板终于被烧穿,听到水浇到火堆上刺耳的嘶嘶声和骤然冒起的白雾,安云翱长出了一口气:这该死的鬼楼总算被拿下来了。楼门已破,漫山遍野都是柴,这么点大小的一座楼,你们能蓄多少水?
镇雄兵们顺着长梯源源不断地向里面运柴,一个长夜过去了,晨曦中上面几层的窗洞里渐渐有白烟冒出,楼顶上人影攒动,自知绝无生路的守军们纷纷绝望地一跃而下,安云翱冷冷地看着:便宜你们了!杀了这么多勇士,落到我手里,死得绝不能如此痛快!
楼顶上有镇雄兵在呐喊,这场苦战终于宣告胜利。想到这里,安云翱的脸色陡然变了。
——清点过守军的尸体,总共只有三十五人!
区区一座碉楼、区区三十几人,竟给自己造成了近二十倍的伤亡!
不说青岩寨那里还有几千守军,这样的鬼楼前面还有多少座?若是每一座都要付出如此代价……安云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报!大帅过来了。”
传令兵的喊声叫安云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点了点头,转身向孙杰的来路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