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夜幕沉沉,畅音阁便越是灯火通明。
从马车走近这条街口开始,喧闹之声就不绝于耳,萧云皎不由掀起了车帘向外看去。
“今日怎么如此热闹?”
柳溪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云皎轻笑,“有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这般怪模样。”
赴苏年年的约让她心情很是不错,话里都带了几分调笑。
柳溪竟然有一些羞涩道:“公主,今日......红袖楼的花魁要公开叫价了,这里只怕有一半人都是往那去的。”
他虽然出身青楼,可当着公主的面说这些真的还有些羞于启齿。
萧云皎一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畅音阁出了个绕梁娘子名声大躁,已经是这条不夜街上不可撼动的存在了。红袖楼再不想些法子,只怕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前几日听闻他家选了花魁娘子出来,自然会吸引不少好色之徒。
萧云皎没有说话,都是为了讨生计,只要不是逼良为娼,谁也没有必要去瞧不上谁。
马车悠悠停在畅音阁门口,薛平柳溪扶着萧云皎下来。
“小云儿。”一道中气十足的低沉男声叫住了她。
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喊她了,萧云皎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乐呵呵的裕王。
“皇伯父。”萧云皎福身。
“小云儿也是来听绕梁娘子的新曲儿的?”裕王眼睛一亮,“老早就听闻苏姑娘一曲名动天下,可惜宫宴那天我却不争气病了,今日一定要好好领教一番。”
萧云皎笑着道:“能得皇伯父如此高看,也是年年的福气了。您可是音律一道的高手啊。”
裕王别的不好,这些吟风弄月,求仙问道之事最是精通,是有子期之才的。
“走走走,咱们一道进去,正好咱们叔侄许久未见了。”裕王干脆把萧云皎带到了他老早定好的最大的雅间。
萧云皎想起来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裕王只要回京就喜欢带着她到处逛到处玩,城外的画舫啊,山巅的佛寺啊,最好吃的酒楼啊......
裕王没有子女,因为身体不好甚至没有娶妻。先皇后在世的时候曾经想给他说个媒却被拒绝了,他自己都说——
“若是我根本活不了多久,那不是害了人家吗?”
谁知如今身体康健的却走在了病秧子的前头。
萧云皎很喜欢和裕王在一块儿呆着,在他身旁,萧云皎觉得很是松快。他就像山间流动的水一般自由洒脱,即便知道自己的宿命是流向大海,也总喜欢飞溅出几处水花往他感兴趣的地方去。
两人刚落座,裕王变从袖中拿出一物来,得意洋洋的给萧云皎显摆着,“小云儿你看,这是我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才做好的,好看吧?”
萧云皎接过才看清楚,那是一把通体白玉制成的扇子。
方才裕王拿出来的时候是合起来的,那玉竟然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缝隙。
她拇指微微用力捻开这把白玉扇,只见每一片扇面上都有着薄厚不同的雕刻,连在一起成了一副飞鹤祥云图。
扇坠的流苏更是巧妙,绳结下悬着一枚嵌了红豆的骰子,晃动间那红豆还在里头滴溜溜的转。
萧云皎看得入迷,裕王笑着告诉她,“扇面上刻的是仙境,扇坠上吊的是人间,这白玉扇子可有几分趣味?”
“皇伯父好厉害的手艺,好巧妙的心思。”萧云皎简直叹为观止,她知道裕王喜好篆刻,从前都是刻一些小印章什么的,不想许久未见,他篆刻的技艺已经如此之高了。
裕王靠着椅背悠哉游哉喝着茶,“如果今日绕梁娘子的曲子合我的心意,我就把这扇子赠与她,也不算辜负。”
萧云皎放下扇子,看着裕王毫无束缚的靠在椅子上,忍不住也慢慢放松了挺直的腰背,顺着软硬适中的靠垫往下滑了滑——
是舒服。
她想,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裕王不但活过了二十岁,甚至过了两个二十岁的原因了。
就这么享受了一会儿,苏年年便登场了。
她今日打扮的十分清丽,一身粉白飘逸的纱裙衬得她如同画中仙女。
她抱着琵琶坐在了悬挂在舞台中间的秋千之上,素手拨弦,启唇清唱。
是一曲临江仙。
这一曲听来,萧云皎只觉得身心轻盈,凡尘俗世都能暂忘片刻。
绕梁娘子果然不负众望。
“哎呀呀,真是亏了亏了。”裕王摇着头道。
萧云皎不明所以,“如何说是亏了呢?”
“这么妙的歌喉,这么绝的琵琶,上次我竟然没有听到,这不是亏了是什么?”裕王起身,“不行,我得亲自去把这扇子送给年年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