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激将(二合一)</p>
马芳这话，简直太符合高务实的心意了。防守战固然是步兵对抗骑兵的最佳作战选择，但防守战在绝大多数时候，也就意味着对方始终掌握战争的主动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怕进攻不利，也能及时撤离止损。</p>
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千日防贼，终有一失啊。</p>
他高务实虽然“安南定北”打了两场漂亮仗，但这两场仗的胜利，实际上更多的是赢在政治和经济层面，倒不见得是他的临阵指挥多么了得。</p>
倘若真是那么厉害，他在安南就不需要黄芷汀和岑凌这两把利刃充当先锋，而自己则一直端坐中军压阵，同时还连续几次施展政治手段压服莫氏、压服阮氏，而只把郑氏当成必诛之敌——直接出兵一路横扫，岂不是更加威震天南？</p>
倘若真是那么厉害，他在漠南就不需要想方设法将把汉那吉的实力、钟金哈屯的名义和脱脱恰台吉的能力捏合在一块才出兵——直接调动宣大、蓟辽等镇官军去打赢此战，岂不是更加名动天下？</p>
要是这安南定北两战，他全是带着明军大胜，只怕现在都有可能被文官封爵了吧？毕竟，这可是大明自开国、靖难之后外战两次最大的胜果，不给个爵位说得过去？</p>
可问题是，他做不到啊！</p>
他扪心自问，单论指挥作战这个方面，自己实在没有戚继光那样的本事，说攻就能摧枯拉朽攻无不克，说守就能稳如磐石固若金汤，所以这千日防贼的打法，恐怕并不太适合自己。</p>
况且战争不是儿戏，尤其是在辽东这种军管区，社会基层本身就没有正式的文官行政机构，平日里全靠一批卫所军官管着。</p>
这批人的本职毫无疑问都是守边，本身就是行政管理方面的外行，一旦面临战争，势必要把精力集中在本职上去，那么基层行政显然就直接处于荒废状态。</p>
这哪行！这样的话，他高务实的建设辽南计划，岂不是刚开了个头就被图们、炒花一脚踢断了？</p>
之前高务实觉得图们这次来算是挑了个好时候，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p>
除此之外，高务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促使他必须快速、果断地将图们和炒花给打回去，而且还不能是简单地将之逼退，必须像马芳所言一般，要把图们和炒花打疼、打怕！</p>
这个原因，就在于李成梁。</p>
一开始，高务实听说图们、炒花两万铁骑南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成梁——这家伙巧得很，不仅是去打古勒寨了，而且恰好传了消息过来说已经进了山。</p>
李成梁去打古勒寨这件事，的确是发生在图们和炒花南下之前，这基本上可以排除他私通蒙古的嫌疑，但私通可以排除，默契却未见得能排除。</p>
按理说，今年刚刚打过漠南大战这样一场大决战，不惟图们这个战败者损失惨重、急需修整，大明这个胜者难道就真是铁打的身子骨，各个方面一点不良影响都没有？</p>
瞎说！</p>
别的都先不提，就户部之前望着那赏赐清单，差点连堂官都撂挑子了，这不是摆明了有麻烦？户部要是府库充盈，财大气粗得跟二战时期的美帝一样，他们至于和内阁、和兵部扯皮扯了一个多月，才把具体的赏格公布出来？</p>
要不是从上到下都知道，面对这样的大胜朝廷不可能赖账的话，这么久才拿出赏格，宣大、蓟辽等参与出兵的地方，非得闹出几场哗变来不可！</p>
可见，不光图们要休养，大明一样是要休养的，这甚至差点成为心学派拒绝高务实外任辽东的重要依据。</p>
所以，李成梁出兵古勒寨，本身就有那么一点点诡异，而当他到达辽阳之后，仅仅准备了不到一个月就直接进了山，这就更加诡异了。</p>
辽阳的物资储备居然如此丰富吗？还是说李成梁觉得，区区一个残破的建州女真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属于手到擒来的战五渣？</p>
建州女真虽然现在还不是努尔哈赤当家，但怎么着也不至于战五渣吧？要真是一群战五渣的底子，那原历史上的努尔哈赤岂不是能力逆天了？</p>
高务实能够认可努尔哈赤的确是女真人里头的杰出首领，但从努尔哈赤后期的表现来看，至少“逆天”二字，并不属于他。与其说努尔哈赤逆天，高务实宁可承认他家老八更逆天一点。</p>
好在他家老八现在还不存在，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年之后才会出生，不算什么威胁。</p>
那么，现在最合情合理的判断就是，李成梁的确是原本就要打古勒寨的，不过自从出了李如桂那档子事之后，因为某些不好确定的原因，李成梁把出兵时间硬生生提前了。</p>
至于为什么提前，这个应该没有太大的疑问，无非就是李成梁要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p>
但是李成梁这么做之后，其下一步打算却并不好判断。</p>
按照常理而言，他这样做本身就是要“卖”了辽南，很大程度上来讲，应该是在借刀杀人——杀的自然是高务实。</p>
但高务实又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李成梁未必真敢让他高某人死在辽东。</p>
这个想法，乍一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李成梁既然敢卖辽东，肯定是在中枢层面有了靠山。</p>
那既然要卖，就干脆卖个彻底好了，等辽南被打得稀烂，证明了他高务实是个虚有其名的所谓名帅，他宁远伯再回师收拾残局。</p>
彼时，朝廷也好，皇帝也罢，哪怕心里不愿承认，也只能捏着鼻子说他李成梁对辽东而言是一日不可或缺的，那样的话，他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之固了。</p>
可是，历史上的李成梁在为官一道上是很谨慎的，他对于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看得非常清楚。</p>
而他在镇辽期间，真正从头到尾不敢得罪的人是谁？说起来甚至可能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人叫高淮，是个镇守太监。</p>
高淮原本是尚膳监监丞，万历二十四年起受命开矿、征税辽东。此人到了辽东之后，其爪牙廖国泰虐民激变，他诬捕诸生数十人。旋诬劾时任辽东总兵马林，又扣除军士月粮，以致前屯卫、金州、松山等地戍军哗噪，他奔逃回京，又诬奏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激起辽东境内变乱。</p>
而李成梁当时虽然下野，却在高淮监辽期间，一直充当高淮的帮凶，对他的行为丝毫不加以遏制(辽东除了总兵马林等寥寥几人，其他重要将领几乎全是李成梁的旧部、亲儿、干儿)，其原因无非两条：一是整垮马林，让辽东重回李家之手；二是高淮得罪不起——此人是万历帝亲信心腹。</p>
所以说李成梁很清楚什么人得罪不得——皇帝身边的亲信远比文官更不能得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