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9章 南察风波(卅二)“货”</p>
布日哈图做的最坏计划就是打不过明军，只能逃之夭夭，因此他提前准备了一记后手，在叶赫西城之中给曹簠留了点货。</p>
这“货”并不是在城里暗中埋下火药，布日哈图还不至于将曹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不惜代价将他铲除不可——如果这次来的是高务实本人，布日哈图倒可能有这种想法，但来的只是曹簠而已，那就大可不必如此了。</p>
明军进城的过程十分顺利，城中的数百守军走得既快速又匆忙，他们前脚刚刚从西面的城门离开，叶赫部的百姓就主动打开了东面的城门放明军进来，甚至还有人向曹簠建议去追杀蒙军。</p>
曹簠显然没有这种想法，麻承勋走的时候布寨和纳林布禄也跟着去了，现在明军几乎没有骑兵，不可能追上这股蒙古人。</p>
曹大帅只是随意安排了蒲元毅和曹简分守城门，然后便去了布寨的“贝勒府”。西城的贝勒府并没有什么破损，据城里的叶赫百姓说，此前一段时间图们大汗就住在其中。</p>
但曹簠这一去却出了大事，他的亲兵在打扫贝勒府时，于布寨的卧室中找到几封信，其中有两封信的落款是佟惟勋，另一封信的落款是努尔哈赤。</p>
努尔哈赤的信出现在布寨府上，按理说也不算很奇怪，但曹簠查看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是女真首领之间的联系，这封努尔哈赤的信根本不是写给叶赫那拉布寨的，这封信真正的收件人是“尊贵如黄金的大蒙古国执政布日哈图黄台吉殿下”。</p>
信是用蒙语写成的，曹簠不认识蒙文，所以找来了自己的亲信通译。一听这个抬头，曹簠马上知道情况不对，他立刻让通译单独念给自己听。</p>
信中努尔哈赤先是恭维了图们和布日哈图二人一番，然后问“蒙古东进而我北上，固能平灭叶赫，然明廷必然插手，彼时蒙古可欲于明军决战于北关？”</p>
又说“我部此来，恐为孟格布禄等人所阻，此辈虽无本事，然哈达毕竟强国，战胜或须时日，望黄台吉殿下知悉”云云。</p>
好家伙，这封信是什么？是努尔哈赤勾连蒙古人的罪证啊！</p>
曹簠当即就想把随军而来的舒尔哈齐抓来问话，但想起他反正也只带着不到六百人，要抓他容易得很，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妨先看看另外两封信。</p>
另外两封信却不是用蒙文写成，而是用的汉字，曹簠这次不必通译，自己拿过来就看。</p>
两封信的抬头依然是“布日哈图黄台吉”，只是没有多余的恭维，但信中的内容却依然让曹簠吃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p>
第一封信，落款为“佟惟勋”的这家伙说，前次卖给布日哈图的三千斤火药已经让“老爷”颇为难办，此番布日哈图又提出再买五千斤，老爷一时也不好措置，这件事“容后再议”。</p>
第二封信则更像一张清单，或者说商品价目表。其中“佟惟勋”列举了包括生铁、熟铁、粗布、细布、柞丝、棉花、盐巴等在内的一共十七种货物并附上价格，这里头甚至还有分类。京华产的熟铁、农具和盐巴被单独列开，有别于普通的熟铁、农具和盐巴，价格也高出两成。</p>
佟惟勋除了提出供货表，还提出了收货表，指明要求购买“上等未阉良马，公五十匹，母三百匹”，已经阉割的战马“不拘数量”，另外还要“驽马六百，壮牛一千，羊任意”。</p>
清单之外，佟惟勋甚至还语出威胁，若有所指地道：“彼既与我易货，当知朝廷严令，我亦难为，此上价目势不容更”。</p>
你既然要和我做生意，应该知道朝廷是有严令禁止的，我也不好办得很，所以以上这些价格势必不能更改。</p>
什么是贸易强权？这大概也算了。</p>
当然，曹簠在意的不是这点，大明是贸易强权这件事，打他懂事起就知道了。不管蒙古人还是女真人，甚至包括朝鲜人，在和大明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没有多少议价权的，基本上大明说多少就是多少，你爱买不买，有本事自己产。</p>
自己产是不可能自己产的，要是自己能产的话，还需要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的找大明买东西吗？</p>
曹簠真正在意的是，究竟这“佟惟勋”是何人，竟敢顶着朝廷的严令如此大量的给蒙古人供货，甚至他那位“老爷”此前居然卖了足足三千斤火药给布日哈图！</p>
三千斤火药啊，放在大明来说或许不算特别多，大抵上百门三号炮几轮齐射就消耗掉了，可这个数量卖给蒙古人就很夸张了，完全是掉脑袋的勾当。</p>
而且，能够一下子卖出三千斤火药的人，在辽东能找出几位来？</p>
如果要从供货充足的角度来讲，天下第一火药生产商肯定是京华，高务实是火药货源的头号掌握者。但曹簠自然不会怀疑高务实给察哈尔部卖火药，高务实控制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卖火药。</p>
接下来就只有辽东军政高层了。这里首先可以排除制台，周制台虽然在辽东干过不少时间，但他自从升任蓟辽总督就很少来辽东，也不常管辽东的事。</p>
抚台？有可能。李松这个人，曹簠还是有所了解的，不是因为李松升任辽抚之后曹簠才对他有了解，而是此前李松在宁前兵备道干了将近十年，那么长的时间里，为人处事的作风自然会有消息传出来，曹簠那时候已经是辽东副总兵了，哪能没有耳闻？</p>
李松这人在外界被看做老成持重，这也是他久任宁前兵备的主因，但就曹簠了解，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和李成梁绑在一块儿。他负责帮李成梁在辽西宁前兵备道辖地拓张产业，李成梁确保每次宁前甚至辽西有战功的时候都分润给他一部分。</p>
两个人利益既然一致，关系自然亲密，说他是李成梁的盟友，大抵是不会错的。而自从申时行接任首辅以来，这两个人都出于各种考虑而接受了心学派的拉拢，投身其中，那就更加是同志加兄弟了。</p>
何况大明的巡抚不仅管政务，它本来就兼管军务，李松如果要卖火药，区区三千斤而已，并不难办。</p>
不过曹簠觉得，相比起李松来说，还是李成梁更有可能是佟惟勋信中所说的“老爷”。</p>
李成梁要卖火药，从动机上来说就比李松更甚，因为他比李松缺钱得多。</p>
那么多的家丁精骑要养活，可不能只靠朝廷的军饷。别看朝廷开给家丁的军饷已经远高于寻常卫所兵了，但事实上根源在于卫所兵军饷太低，家丁所拿的那个数目也就能维持一家四到五口人吃饭而已，其他就不必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