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又道:“不仅如此,陛下,臣观此怀表,又悟物理之奥秘。如摆之律动,齿轮之咬合,皆需对力、能、动之理有深刻认知。此等研究,于我天文学、航海术,乃至日常计量,皆有大用。</p>
臣闻西洋之人以钟表之精,测天象、定经纬,乃得航海无阻,遂有那葡萄牙、西班牙人纵横五洋之创举,或行商、或霸土,乃自号‘日不落’者也。</p>
我中国自古不逊于西洋,彼有罗马,我有大汉。罗马早已覆灭,而我汉人百代相传,此中国之胜西洋者。今我大明既知西洋有此道之兴,焉能甘于人后?敢请皇上予以重视,则怀表虽小,相关科学却大,乃为我大明巩固国力、探索四海,继而通商万国而收其力之用。”</p>
朱翊钧听得入神,目光中流露出对未知世界的向往,连连点头:“元辅所言,振聋发聩,朕当慎之重之。”</p>
谁料高务实还没说完,竟然又接着道:“陛下,数术之学,或亦可因怀表而兴。其齿轮之比,时之计量,皆需繁复计算;微积分之理,几何之术,由此可得以应用。臣以为,怀表此物,乃科学与艺术之交融,甚或能以此渐趋推动教育之法,于科举之中增添数术之道。”</p>
“这个嘛……”朱翊钧面色有些为难:“前次你在科举之中加入程文同分者再计选修之分一事,朝野上下也并非毫无争论,如今若要再加数术,朕看未必能够顺利。此事还是先放一放,待过几年天下士子皆习惯了数术之考,然后再行推广不迟。”</p>
皇帝这个说法高务实倒是也不反对,毕竟动科举不是小事,现在又不是什么大动乱时期,凡事都能快刀斩乱麻,一步步来才是最稳妥的。</p>
“最后,臣欲言标准化与计量学之要。钟表之准确,需标准统一,此理推及工业,实为我大明制造业之福音。</p>
臣此前多年已经在京华内部推行了‘米’、‘分米’、‘厘米’、‘毫米’以及‘吨’之类更为精确之度量,现如今随着京华之扩大,又影响了许多合作者,民间庶几亦有所流行。</p>
臣想,若能将此理推而广之,我大明器物之精,必将更胜一筹。如此,则将来便有除丝绸、瓷器、茶叶等各类新式货物远销海外,国力亦将随之强盛。”</p>
朱翊钧沉思良久,终开口道:“元辅真是见微知著!你言之有理,以钟表之小,竟引出科学与技艺之大,有这等辅政之臣实为我大明之幸。朕将细思之,以图国之强盛。”</p>
两人又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许久,终于到了用膳时间,朱翊钧自然毫不意外地要留高务实陪他一道用膳。高务实也不多做推辞,随便客气了两句便留了下来。</p>
席间,朱翊钧忽然见到窗外光线变得更加亮堂了,下意识举目左望,却见运河东边从郁郁葱葱的树木变成了一片片白地——物理意义上的“白”地,不禁一怔,问道:“日新,远处是何景色,怎么好似下雪了一般?”</p>
高务实定睛一看,那景色在他记忆里还真有类似的,不禁笑道:“好教皇上知晓,那是盐田。想来圣驾已接近沧州地境,外头正是长芦盐场北段之一了。”</p>
朱翊钧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像是下雪了似的,原来地上不是雪,全是盐啊。”</p>
他顿了一顿,认真眺望了一下,又感慨道:“真是一望无际啊……我看奏疏中提及长芦盐场总有千百回之多,每每形容其大,我亦不过泛泛。如今亲眼所见,才想起陆放翁那句诗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真是诚不我欺。”</p>
高务实笑道:“皇上此行若多有此感,想必皆是百姓之福。”</p>
朱翊钧来了兴致,问道:“日新,我在天津一行获益良多,料来这长芦盐场也有什么好消息相告吧?”</p>
高务实面色一肃,摇头道:“臣汗颜,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及至沧州,臣要奏禀一事:我朝初年,长芦盐场共有二十四处盐场,至隆庆年间,乃裁并益民、海阜、润国、三岔沽四盐场,剩余二十个。而至万历以来,长芦盐场又裁并了四处,至今只余十六处盐场了。”</p>
朱翊钧大为诧异,问道:“这是为何?”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小声问道:“若是我所记不差,你舅家蒲州张氏在长芦盐场可是占有大股的……这盐场可是好比聚宝盆的买卖,怎么会越裁越多呢?”</p>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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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来话长,下章再说。顺便说一下,圣驾南下这个过程,各位读者从天津篇也能看出来,是要对实学派三十多年的一些改革成果做一做总结,虽然因为“沿途”关系不能写全,但也能尽量写一些。这也是小说后期该干的事,有头有尾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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