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早早来到南书房,徐乾学见了,忙施礼道:“哦,陈大人,您最近可忙坏了。”
陈廷敬道:“哪里哪里。徐大人,趁这会儿没人,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徐乾学从未见陈廷敬这么同他说话,不由得小心瞧瞧外头,低声道:“陈大人快请吩咐!”
陈廷敬说:“我这里给皇上上了密奏。”
徐乾学说:“陈大人可是从来不写密奏的呀!那可能就是天大的事了。乾学也不问,您快把折子给我封了。”原来有日南书房的臣工们闲聊,突然想起陈廷敬供奉内廷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上过密奏,便问了起来。陈廷敬说自己有事明明昭昭写个折子就是了,何须密奏?这话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弄得龙颜不悦,寻个碴儿斥骂了陈廷敬。皇上原是需要有人上密奏的。从此陈廷敬不上密奏的名声便传出去了。徐乾学取来南书房的密封套,飞快地把折子封好,写上“南书房谨封”的字样。陈廷敬还得去宝泉局,茶都没顾得上喝就匆匆告辞了。
科尔昆早早儿去了吏部衙门,向明珠密报陈廷统借银子的事。明珠问道:“陈廷统真借了这么多银子?”
科尔昆道:“事情确凿。明相国,我看这事对我们有利。”
明珠颔首道:“京官外放,向有钱人家借银子送别敬、做盘缠,虽说朝廷禁止,却也是惯例了。是否追究,看皇上意思。”
科尔昆问道:“明相国意思,我去找陈廷敬把话点破了,还没法让他收手?”
明珠道:“不妨试试。你得在皇上知道之前,先让陈廷敬知道他弟弟借了一万两银子。”
科尔昆说:“那我干脆去找陈廷敬当面说。”
明珠摇头道:“不不,你这么去同陈廷敬说,太失官体。你得公事公办,上奏皇上。”
科尔昆真弄不懂明珠的意思了,道:“明相国,您可把我弄糊涂了。要么我上个密奏?”
明珠哈哈大笑,道:“你不必密奏,得明明昭昭地上折子。折子都得经徐乾学之手。”
科尔昆想想,道:“徐大人口风紧得很,他未必会告诉陈廷敬?”
科尔昆见明珠笑而不答,便道:“好,科尔昆这就写折子去!明相国,告辞了!”
科尔昆从吏部衙门出来,碰上高士奇,忙拱手道:“哟,高大人。”
高士奇笑道:“科大人,这么巧。明相国有事找我哩。”
科尔昆说:“我也正从明相国那儿出来。”两人道了回见,客客气气分手了。
高士奇进了吏部二堂,给明珠请了安,说有要事禀告。明珠见高士奇如此小心,便屏退左右,问道:“士奇,什么要紧事?”
高士奇道:“今儿一早我去南书房,碰上陈廷敬才从里头出来。我进去一看,就见徐乾学手里拿着封密奏,我猜八成就是陈廷敬上的。”
明珠道:“陈廷敬上了密奏?这倒是件稀罕事!”
高士奇说:“是呀,陈廷敬曾反对大臣上密奏,说天下没有不可明说之事,皇上还为此骂过他。没想到他这回自己也上密奏了。”
明珠略微想了想,说:“行,我知道了。士奇,此事不可同任何人说啊!”
高士奇点头道:“士奇明白。”
高士奇回到南书房,见密奏已送进乾清宫了。他装作没事似的,也没问半个字。到了午后,有人送进科尔昆的折子,参的是陈廷统。徐乾学见了,吃惊不小。高士奇见徐乾学脸色大变,便问:“徐大人,科尔昆奏的是什么事呀?”
这是不能相瞒的,徐乾学只好道:“科尔昆参陈廷统向钱庄借银万两!”
高士奇倒抽一口凉气,问:“真有这事?”
徐乾学道:“科尔昆可是说得字字确凿。高大人,这如何票拟?”
高士奇叹道:“真按大清律例,可是要问斩的!徐大人,看在廷敬面上,您是否去报个消息?”
徐乾学说:“我怎好去陈大人那里报消息?我们只想想如何票拟,别真弄得皇上龙颜大怒。”
徐乾学说着,叫过南书房所有臣工商议。大伙儿七嘴八舌,都说此案尚须细查,明辨真相之后再作道理。徐乾学依着大伙儿商量的,起草了票拟,再送明珠审定去。
徐乾学嘴上不答应去陈廷敬那里报信,夜里却悄悄儿就去了宝泉局衙门。他自然知道陈廷敬同高士奇只是面上和气,猜想高士奇那话多半是假的。陈廷敬万万想不到徐乾学会夜里跑到宝泉局来,他想肯定是今儿上的密奏有消息了,不料却是陈廷统出了大事,忙问:“谁参的?哪家钱庄?”
徐乾学说:“科尔昆参的,廷统借银子的钱庄是义利记,老板姓苏。”
陈廷敬马上就明白了,道:“这是有人做的圈套!廷统做事就是不过脑子。这种把戏,有人已玩过一次了。”
徐乾学说:“折子我不能压着,已到皇上那儿去了。我就猜中间必有文章,不然我也不会告诉您的。我只好起草了票拟,奏请皇上派人细查此案。”
陈廷敬仰天浩叹,道:“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徐乾学也陪着叹气,道:“陈大人,事情出了,您急也没用。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作道理吧。”
送走徐乾学,陈廷敬忙叫大顺去弟弟家里报信,嘱咐他千万别拿这银子去送人了,到时候银子赔不出来,罪越发重了。
第二日,乾清宫公公早早儿到了宝泉局衙门传旨:“陈大人,皇上召您去哪!”
陈廷敬吓了一大跳,不知皇上召他是为宝泉局铜料亏空案,还是为陈廷统的事情。容不得多想,陈廷敬忙随公公入宫。他一路惴惴不安,皇上若是为陈廷统的事宣他进宫,他真没辙了。他只能请求皇上派人查清缘由,别的不便多说。
皇上已听政完毕,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正面壁而立,一声不吭。陈廷敬小心上前,跪下请安:“臣陈廷敬叩见皇上。”
皇上头也不回,问道:“宝泉局铜料亏空之事,都属实吗?”
陈廷敬见皇上问的是宝泉局事,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听出了皇上的怒气,说话甚是小心,道:“臣同科尔昆、许达等亲自监督,一秤一秤称过,再同账面仔细核对,准确无误。”
皇上回过头来,说:“许达到任几个月,怎么会亏空这么多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