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先是把自己挪动出来,然后赶快搀扶起隋御。整个过程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吱声。
但是凤染瞟到白皙的隋御红了耳根,他的表情说不清是不满还是愤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隋御终于成功地躺在矮塌上。他抬手扶额,刻意阖上眼睑一言不语。
凤染喘了口气,拾掇好帐内凌乱的物什,径直跳上矮塌,挨着隋御躺下去。她的脸皮儿不薄,既来之则安之,先睡饱了再从长计议。
“侯爷,你晚上要是想起夜,记得把我推醒,千万别跟自家娘子客气~”
凤染没有等来隋御的回应,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帮他把锦被掖盖得严严实实。
次日,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凤染就被冻醒了。
此时正值初冬,帐内的火盆在夤夜时已燃尽。
她裹了裹身上的锦被,突然如鲤鱼打挺般坐立起来。她居然抢了隋御的被子,害得他光溜溜地冻了半宿?
只瞥见面色惨白的隋御,正顶着一双布满红丝的凤眸,凶神恶煞地眄斜自己,她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凤染飞速把锦被盖回到隋御身上,笑弥弥地道:“侯爷,妾这一睡着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夫人睡得真够香甜,本侯被你照顾的特别好!”隋御隐忍地攒了攒喉结,“还不快去把水生给我叫进来!”
凤染怒努嘴,套上衣衫准备到帐外唤人。人还没有喊进来,她先连打三个喷嚏。冻了半宿的人还没怎么着,裹紧被子的人却过了寒气。
隋御虽是残了,好在当将军时的健硕底子还在。
被水生妥帖服侍过后,隋御坐回到轮椅上。帐外已飘进来阵阵米香,隋御打发侍女们带凤染去间壁帐中用饭。
凤染哪里肯走?她还惦记再表现表现,主动伺候隋御吃朝食,好弥补一下昨晚的“过失”。
结果,又被隋御果断拒绝。
郭林见凤染被“请”出帐外,趁机迈步进来。他瞧隋御的气色非常差劲,遂戏笑问道:“侯爷昨儿晚上累坏了吧?”
“拜夫人所赐。”隋御的两腮直抖,天知道他这一宿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抢他的被子,还胡乱地摸他、抱他,蹭在他怀里“嘤嘤嘤”的没完没了。他双腿残了不假,但又不是下半截儿一点知觉都没有!
郭林挠了挠脑袋,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见主子又快压不住火,急忙肃颜讲道:“侯爷,咱们至多不过两日就能抵达封地锦县。”
隋御皱眉,沉声道:“那就即刻启程,瞧这气候快降雪了。”顿了顿,又说:“提早派人到锦县那边支会一声,不准任何人来给我接风洗尘。只需一个引路人,把咱们带到侯府便是。”
“属下明白。”郭林叉手领命。
一众行伍浩荡前行,不日,抵达锦县境内。
建晟侯府坐落在锦县东南,自隋御封侯那日起开始兴建。地方上月上报朝廷终于竣工,隋御次月就被派放过来。除了接收这座宅邸之外,还有宅后面的百亩田地。是“地”不假,却没有开垦过,而且上面几乎没有佃户。
驰骋沙场六七载,残了两条腿换来这些封赏,隋御轻扯唇边,自嘲地笑了笑。
他凝视着高悬在门楣上方的“建晟侯府”烫金牌匾,扬声问道:“郭林,你觉得这里如何?”
“好,多好呀!”郭林苦哈哈地道,转身给底下众人下命令,要大家立即下马,搬箱笼入府。
“这儿是我的?”凤染清点起箱笼的数量,“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芸儿和蕊儿一壁动手规整东西,一壁笑回道:“皆是夫人的陪嫁行李呀。”
凤染听闻,心中打起小算盘,马上动手把箱笼逐个揭开。她以为会是些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岂料都是些没甚么用的破烂玩意儿。
好不容易在旮旯里翻出一只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凤染还嫌弃它样式老土。然而翻来翻去,再没有啥值钱的东西。凤染只得攥紧这唯一的金子,趁两个侍女不注意时,还偷偷地用牙咬了两口,一试真假。
凤染把金镯子套在左手手腕上,暗思,小炮灰好歹是北黎太后挂名的外甥女,这点寒酸陪嫁,也不怕被外人笑话。
建晟侯府是座到底七进的庭院,正房在第二进院里。箱笼本被底下人搬抬到东正房中,大家默认侯爷和夫人住在此屋。哪成想,隋御被推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夫人的东西都堆到西面屋里去。”
闻此语,侍从们无不惊诧。
凤染反应速度,连忙跑到隋御面前,故作泣涕涟涟,“侯爷这是做什么,搬了新宅邸就要与妾分开就寝?侯爷是腻歪妾身了吗?”她又从衣襟儿下扯出手帕,拭起泪珠。
莫说隋御,就连凤染的贴身侍女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儿。凤染真的变了。
凤染再度屈膝半蹲,仰望轮椅上的隋御,情深意切道:“既如此,你就让郭林一刀抹了我的脖子吧。”
忙里忙外的侍从们都在安静地看戏,侯爷夫人今儿又要唱哪出啊?
隋御把袍袖里的拳头握地嘎吱嘎吱作响,喝道:“你再哭一声,我绝对让郭林如你所愿。”
刹那后,屋内恢复安静,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可听清楚。
凤染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