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玺帝裴寅叫了清王殿下一声堂哥。”侯卿尘扶住霸下洲廊下的栏杆,他的大腿在隐隐作痛,“北黎开国历经多少代,谁能想到如今的裴氏就剩下那么几个人。连他们俩这种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都成了仅剩的亲近血脉。”
隋御负手立于廊下,看那金乌一点一点落到宅邸西边,红彤彤地映满半边天。知了和蟋蟀时不时在暗处里鸣叫,令这炎热的夏季里有了些许朝气。
“尘哥,早些歇息吧,你的旧伤新伤加在一起,短时间内没法子痊愈。”隋御调头准备迈进霸下洲里。
侯卿尘突然伸手捞住他的臂弯,哽咽地说:“阿御,你不信我?尘哥和你多年的情分真的没有了么?”
隋御一甩广袖,眸底隐隐透出一股寒气,他说:“尘哥,到底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你若信我,何故在外观察我府这么多天?你怕什么?怕我会出卖你们?将你们告发给雒都朝廷以此邀功?”
“不是的,阿御!”
“还是你觉得我隋御早已忘却自己出身清王府?还是你觉得当初我战马坠崖后,清王府对我避而远之,我就记恨于心了?尘哥,你讲了这么多到底在掩饰什么?为了给清王留下一个好名声?”
侯卿尘狂颠地发笑,歇斯底里地道:“我侯卿尘为清王府两代王爷鞠躬尽瘁近二十载,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是我活该。我真应该提剑抹了自己脖子,追随主家共赴黄泉才是!”
“死比活着难。尘哥没有自戕,就证明你心有不甘,你还不愿就这么死去。”隋御咄咄逼近,逼迫道:“尘哥,我要听实话!”
“清王草包。”侯卿尘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他远不及老清王一半智慧,听信谗言,亲近奸佞,把老清王留下的家底全部倒赔进去。而我在侧多次劝阻、不惜撕破脸痛斥他,他也无动于衷。对我从最初的爱答不理,到最后差点将我逐出清王府。”
侯卿尘缓了缓神,继续道:“清王府能有今日下场,完全是清王咎由自取。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直到他们已打出黔州,我才从旁人嘴里得知内况。待我一路追上清王时,大局已定,什么都来不及挽回了。毋庸置疑这是个圈套,可我却不知道内鬼是谁。”
隋御凑到侯卿尘面前,直视他的双目,怒目切齿地道:“尘哥,清王府里的内鬼是谁,我们暂且不论。你先告诉我,老清王暗暗蓄势是为何?清王既然是个草包,为什么敢起兵造反?还有我的身世,到底是谁透露给东野人的?”
侯卿尘握紧栏杆的手微微颤动着,隋御已跟他想象中的相差太多了。
“老清王早有坐拥天下的霸心吧?当年曹太后就是发现了他的这个心思,才将他派封到黔州上的对不对?老清王卧薪尝胆那么多年,还是没能找到重回雒都的机会。而清王就是在这种熏陶下成长起来,这才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上了。”
“阿御……尘哥没有害过你。清王将你的身世透露给东野人,确实是想让东北动荡,想让雒都把目光对准锦县。这样以来,雒都无暇西北黔州,才对清王殿下最有利。可清王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东北起火,还屡次听到你要离世的消息。”
“我摔残了双腿,对清王府再无用处,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身世这一点?”
隋御又想起当初凌澈信心十足地来府邸找他,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前提下,向他透露出自己的生父就是东野人。他永远忘不掉那一日的痛,若那时候身旁没有凤染拼死救赎,他只怕早已离开这个世间。
隋御在那一日重生!
“权当是我报答老清王的恩情。如今我将小少爷体面安葬,从此我与清王府再无瓜葛。清王的决定,赖不到尘哥头上。你先安心养伤,待伤好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侯卿尘似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但这一次隋御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宁梧都给你说了?”隋御坐在紫檀大案后,手里把玩着那枚紫英宝石。
凤染款步来至他跟前,垂眸一笑,“这次的事有点复杂。”
隋御敞开双臂,道:“来。”话落,便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他附在她耳边,低吟道:“没事,娘子不用管那么多,交给我就好。这两日先别让蒋先生来府授课,家塾和金甲坞同在一进院里,危险。”
“我回头支会胜旺去蒋先生家里说一声。大器被吓坏了,我刚才叮嘱紫儿,让她这几日跟大器多待在西正房里。”凤染额抵他的肩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不能选错。”
“谁都不是常胜将军。况侯卿尘不比旁人,单凭他替你在父母亲跟前尽孝,便是你欠他的人情债。可我也懂得,若侯卿尘心里只认清王府,那么你们就不是一路人。星舒担忧不无道理,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侯爷手里。”
“都说了,娘子不要思虑这么多,你只管田地和营生便好。”隋御将她抱得更紧,说道。
“如今我已做甩手掌柜的。”凤染吃吃的笑道,“以前亲力亲为的结果,就是底子打得好,现在我只要掌控大局就成。至于秋收那一仗能打成什么样,就靠天意了。我该做的都已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