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刻端坐在霸下洲里的俱是老熟人了。凌恬儿自不必多说,当初硬闯、翻墙潜入侯府简直不要太熟练;松针作为隋御的贤侄,这侯府亦是来到贼溜;只有郎雀是初次登门,但他先前跟建晟侯府打得交道也不在少数了。
侯卿尘和郎雀受伤较轻,经过这几日的用药疗养已基本痊愈。松针和仅剩下的那几名扈从伤得很重,还有二人到现在仍下不来床。
只有凌恬儿万幸,没受伤,可她却葳葳蕤蕤多时,整个人几乎在一夜之间瘦到脱相。
凤染本欲先叫松针过来大体商议一番,基本确定以后再召集众人合议。不过如今的形式已和最初“策反”松针那会儿截然不同,她和隋御、侯卿尘商量之后,终是把大家都给叫齐了。
宁梧依然瞧不上凌恬儿,要不是凤染事先叮嘱她,凌恬儿已变成侯卿尘的妻室,我们不能再拿原来的眼光看待这位郡主。只怕她还会抽刀砍死凌恬儿。
她压抑着怒气退到凤染端坐的圈椅之后,肩膀不慎与站在另一侧的范星舒撞在一起。范星舒感受到她体内有一股蓄势待发的怒气,特识趣地往旁躲一躲,可不想成为她的出气筒。
宁梧乜斜他一眼,又侧眸看了看坐在凌恬儿身旁的侯卿尘,冷冷一笑,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服气么?短短几日,人家已成为郡马爷,说不定来日真能统治东野全国呢。”
“尘爷能舍弃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契机在里面,只能说天助他也。”范星舒闪着明亮的桃花眼,用同样的语音回复宁梧。
“真难得,你居然不嫉妒。”
“你这么愤怒,难道是因为嫉妒么?”
宁梧瞬间不言语了,她没什么可嫉妒的,她就是想不通敌友之间的转换怎么会这么畅通无阻?
她厌恶凌恬儿那么久,如今却突然不能再厌恶下去了。她问凤染是怎么做到的?凤染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对她说,在大局面前个人的爱恨都得让路。
其实凤染没对宁梧说实话,因为在大局面前,隋御还是选择了她。就凭隋御对她的这份情谊,她也觉得再面对凌恬儿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与其说是侯卿尘利用了凌恬儿,倒不如说是凌澈选择要倚靠建晟侯府的力量,重夺政权。这本身就是一场相互利用的双赢举动。
由于侯卿尘身份的转变,关于复兴阜郡的事便由他率先提出来。
凤染瞧凌恬儿表情没多大变化,便猜到侯卿尘应是事先跟她透露过了。
松针没的说,他已预料到会走这步棋,只有郎雀桥舌不下,恨不得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端详一遍。
“郡马是想把宝压在阜郡上?阜郡是东野两都一十二郡里最最贫瘠的一个地方,除了一些铁骨铮铮的松氏汉子,真没其他亮眼的东西了。我知道松少将和侯爷的老家在那边,对那边有深厚的感情。可眼下召集人马打回赤虎邑才是最关键的呀!”
郎雀出自枢密院,上承国主、国师,下管文班院一众林牙,与翁徒平分秋色。只不过翁徒所掌管的是司法、典狱方面,而他郎雀身兼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民生重担。
身为首要文臣,这一次逼宫兵变,他大可以避到人后,不管以后上位的国主是哪位,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事务就行。
但郎雀没有这么做,他选择站出来,逆着四处逃散的人流寻找到奄奄一息的凌澈。国主和老国师为着东野百姓的生计呕心沥血,旁人不知,他却看得清楚。
有些事情可以模糊对错的界限,但有些信仰却不那么容易改变。
他随凌澈一行人逃离出来,将一家老小都抛在了赤虎邑中。到目前为止,还不知狄真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余孽”的家人。
郎雀含泪望向凌恬儿,他希望这位小郡主能振作起来,好带领他们夺回正统。
凌恬儿抬起眼,那个原本还算飒气的女子,此刻异常沉郁。这几日,她除了缅怀刚刚过世的父亲,就是在梳理这些年里发生过的大小事情。
“郎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旧都找蒲氏一族求援?”凌恬儿气息很弱,分明是寝食难安的结果。
“难道不是么?是狄氏造反,又不是蒲氏造反,大郡马和二郡马不是一类人!要知道咱们近期买粮食的钱财,还是大郡马给送过来的。”
“狄氏反了,蒲氏心里能甘心么?狄真可以用那种方式当上国主,蒲巴为什么不可以呢?郎先生莫要忘了,我大姐可是生育了三四个子嗣。我们现在去找他们,就是去拱手相送国主之位。没有利益可图,他们凭什么帮我们呢?”
郎雀被反驳的一时哑言,他确实很心急,毕竟家人还在虎穴,而作恶的人却在坐享其成。
“我比先生还要着急,可皇宫已落入他人之手,除了那枚传国玉玺,父亲与我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带。我甚至想去求凌氏那些叔伯,可他们凭什么帮我?狄真能允诺他们的远远超过我。”
“我不信我们东野连一位正义之士都没有,为了利益就摒弃纲常伦理了吗?”郎雀涨红双眼,由于过于激动身子微微抽搐着,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