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林回到客栈时已快到后晌,窗外红情绿意,一派桃李争妍的暮春景象。
凤染慵坐在铜镜前理妆,眸色自窗外缓缓收回来,道:“王家人给的消息准确么?”
宁梧对郭林的办事能力很是担忧,刺探这种活儿她最在行拿手,但郭林自告奋勇,她又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可这呆子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黄花菜都要晾凉了。
“夫人,聂淮这个人是子承父业。他家的根基多为老子打下来的。”郭林叉手禀明。
聂淮的父亲很有先见之明,老早便和朝廷盐官建立起关系。起初,聂家也在周边支起过小盐场,但碍于地质受限,总产不出上成食盐。后来他们把目光投向到北黎南方,辗转多时,终于和几大靠海盐场缔结契约。
聂家苦心经营几十载,才有了今日的规模,东边好几个州的食盐供给全在他们家手中把持着。
都知道盐商非常赚钱,这聂家不是盛州的首富,也得位列前三。但聂家低调,从不招摇惹事,遇上灾荒年,或是官家有难时,他们家都会慷慨解囊。
然而就在去岁,聂淮父亲终老病死,作为名正言顺的正妻嫡子继承家业无可厚非。
偏偏聂淮的父亲很能生,娶了不少小老婆,那些庶子一个一个跳出来,使绊子、闹事情,就算撼动不了聂淮的继承权,也要往死里膈应他。兄友弟恭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目的就是想尽可能的分家分财产。
聂淮光解决家中这些焦头烂额的事就花费不少精力,所以当他喘过气以后,就改变了经营贩盐的策略。他父亲在世那会儿是向外扩张铺路,他现在只想砍掉不赚钱的路子,守护好父亲传下来的家业。
很不幸,锦县便列在不赚钱的那一档里。
“这些都是王家给出的原因,但谁能不吃盐呢?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何不做?”凤染用口脂抿了抿双唇,自嘲地笑道,“难不成是特意给我们让路?”
“许是锦县人口少,聂家看不上那点钱。”宁梧猜测道。
凤染双手捂着胸口,说:“那点钱?一个县的钱还嫌少啊?”
“或许在其他州县里更赚钱?”
郭林即刻附和:“是是,或许是这个原因呢。属下已经探明,这个聂淮甚少出行,唯有每月十五必去铁蓝寺里上香拜佛。”
“他多大年纪?”
“差不多廿七八。”
凤染歪头笑了笑,叹道:“跟侯爷差不多,却愿意往寺庙里跑?”
郭林挠挠脑袋,说:“他去寺庙是祭拜亡妻,据说是得了怪病不治身亡。他一直没有续弦,如今被盛州城里的大小媒婆盯得死死的。每每去上香,不是媒婆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扑,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在那里装偶遇。”
“连这都被你打听出来了?”宁梧觑眼打量他,说道。
“这么年轻就掌管家业,还没有正式夫人,难怪姑娘们都不矜持了。”凤染打趣儿地道,“明日就是十五,咱们得把握住这次机会。”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也去铁蓝寺跟聂淮求偶遇?”郭林脑海里突然闪过主子那张严峻的脸,对他的那些叮嘱历历在目。
“还有别的法子么?直接拿拜帖递到聂府上?那这事没等谈就已没戏。”
郭林没敢吱声,想去铁蓝寺这主意还是得告诉侯爷一声。
凤染又寻思半晌,道:“丁易给我预备的食盐揣好,明日一起带上。还有……”她瞅向郭林,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
郭林连连摆手,狡辩道:“我绝不跟侯爷说。”
“算你识相。”凤染和宁梧不约而同地道。
郭林实在没法子,两边都不敢得罪,害得他当晚离隋御十万八千里远,就怕隋御开口问他点什么。
隋御和康镇那边意料之中的不顺利,他俩整日泡在州府衙门里,回来时二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用晚膳时桌上气氛安静的出奇,直到回到房舍里,凤染才敢追问他到底怎么样。
“耿秋容哭穷,我早已想到,但我没想到盛州的真实状况那么差劲。”
隋御将手掌狠狠拍在圈椅扶手上,凤染便眼睁睁看着那扶手被他弄断。她皱眉走过去,俯身道:“你以为在家呢?咱们退房时指定要被店家扣钱。”
隋御揽腰把人拽到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说:“官家仓镰里的粮食全是稻壳霉米,莫说支援边军,就是他们盛州都难自给自足。”
“粮食呢?”凤染正色几分,叱道:“锦县闹饥荒,盛州也闹饥荒不曾?既是如此,为何盛州能承担朝廷那么重的赋税?何处得来?怎么得来?都到这个地步,还能给雒都重臣送去六七千两贿赂银子?”
“一层剥一层,可想而知百姓们的赋税有多重。雒都风气如此,耿秋容他们夹在当中只能这么干。”
“以我们当下的现状,想彻底解决边军的粮食问题,只能说勉勉强强。我们现在可统筹锦县境内,因为多出三年封赏,支配银子尚且宽裕。不过,我们不是只有边军,咱们还有阖府上下越来越多的家将,乃至阜郡那一摊子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