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皇宫出来以后,凤染始终都没有丁点笑意。在马车上整衣危坐,连鼻尖上渗出的细汗都懒得抹去。
隋御愈发紧张,滚了滚干涸的喉头,一壁用宽大的袍袖为凤染不住地扇风,一壁伏低做小般道:“娘子莫生气,我说不纳妾就不纳妾,任她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不好使。哪怕明儿曹太后拿刀架我脖子上,我眼睛但凡眨一下,就他娘的算负了你!”
凤染听了更加气愤,直接将头上沉重的头面扯下来摔到隋御手里。她侧身撩起车窗帘子,心不在焉地望向雒都城中的景色。
雒都不愧是北黎的京城,兴盛程度岂是锦县、盛州可媲比的?
凤染心道,难怪所有人都向往雒都,只有到了这里,才知道以前的眼界有多么狭隘。这里是钟灵毓秀的土壤,更是藏龙卧虎的宝地。
只有站在雒都的最中心,才可真真正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蓦地侧眸,余光削在隋御的身上。这一刻,她怎么会产生那么可怕的想法呢?
她的夫君一直以来要做的都是割据一方,让北黎和东野都对他不再小觑,更不敢再像当年那样随意凌辱。可为什么那种可怕的想法会突然从她脑子里迸出来?
“我……我脸上有字?”隋御察觉出凤染不大纯善的目光,结结巴巴地道,“娘子,你若真生气就打我两巴掌吧?我还欠你一刀呢,你捅我,我也乐意。”
凤染晃了晃脑袋,迫使那些危险的想法赶紧消散。她斜睨向隋御,抢白道:“别扇了,越扇越热!”
隋御立马止住手,笑嘻嘻地道:“要不我去前头铺子里买些冰酪,给娘子消消暑吧?”
“这你倒是门儿清。”凤染白他一眼,反手真给了他一巴掌,叱道:“我夫君那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不仅在沙场上勇猛无敌,在……在床上也无人能及!你凭什么对她们说自己不行?你哪里不行?就不怕明儿一早整个雒都城的人都要笑话你?”
“让他们笑话去,我还在乎那个?”隋御可算搞清楚凤染生气的原由,他缓缓舒了口气,谭笑道。
“男人不是都在乎那个嘛。”凤染粉面通红,垂下颈子绞起手中罗帕。
“我只在乎你啊,我的心肝儿。”隋御拽拽她的袖口,撒娇似的道,“权宜之计,当时那个场景下,我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合着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敷衍我?什么拿刀架脖子上?什么说不纳妾就不纳妾?”凤染登时变了脸,气鼓鼓地质问道。
“天地良心,我说的句句是真!”隋御慌里慌张地举指发誓。
隋御和凤染前脚刚刚离宫,大明殿这边便得到了消息。剑玺帝摆弄着一把锋利宝剑,在大殿上舞起剑花。
许有德安静地垂立在一旁,他身旁跪了个探听到消息的小太监,“建晟侯说他虽然双腿痊愈,但雄风已不在,誓不纳曹家女儿为侧夫人。”
闻言,剑玺帝忽然收剑,有些啼笑皆非,“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居然说自己不行?”
小太监频频点头,道:“没错,建晟侯说的言辞凿凿。哪个正常男子会这么诟病自己?想必有几分真实吧?”
一直没有言语的许有德这才稍稍动了动,垂眼教训道:“陛下让你汇报你看到、听到的一切。可没教你妄自揣测。什么叫‘哪个’、‘有几分’?”
“小人知错,小人该死!”小太监吓得赶紧掌起自己的嘴。
“行了。”剑玺帝将宝剑掷给另一个小太监,笑扯扯地道:“退下去吧,再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立马回来禀报给朕。”
小太监磕了头,躬身退出殿外。许有德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绞好的脸帕奉于剑玺帝,道:“皇上,这件事不会就此打住。”
剑玺帝接过脸帕擦了擦汗水,耻笑道:“要不是钦天监帮朕算出朕和那个曹静遥成婚,北黎国运必遭影响,太后就要把她塞给朕做一国之母了。如今朕不要的人,她转头就要甩给隋御。他们曹家女儿真是轻贱。”
“梅若风上次去锦县,道是在侯府里貌似有个小公子。也不知几岁年龄,这次他们回雒都并没带上。隋御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还没法下定论。”
“自然是假。”剑玺帝斩钉截铁地道,“许公公,你们一直把目光盯在隋御身上,可曾注意到他的那位夫人?当年为隋御诊治过的太医,没有二十也有十五。所有的病案,你后来都替朕找来仔细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