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总是来得那么不经意,可它造成的后果却让人没办法不在意。
在莎门乡,但凡承包了土地植树的人家,都是一片哀鸿。
他们种下去的树苗,仿佛被一只大手硬生生的扫过一样,所到之处,全是狼藉。
而且别说是树苗了,就算已经长了两三年的小树,被风沙掩埋的掩埋、折断的折断,就算能继续活下来,也被大风刮得歪歪斜斜的,善后的难度大得很。
“这可怎么办哩,上个月才买的苗,一转眼就变成这个样子,我的钱全都打水漂了。”
“就是啊,我去信用社问过哩,现在已经到了年底,着急借钱的人很多,信用社的人说他们也没办法了,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承包这地了……”
……
像这样的苦闷话儿,整个乡里到处都充斥着,这一次由大风暴造成的强沙尘暴对莎门的经济打击很大,算是这最近十年来最惨的一次。
所有的这些叫苦连天的人里,唯独不包括奎尼吐艾迪。
在知道沙尘暴要来的消息后,奎尼吐艾迪也忐忑了好几天,他贷款买回来的树苗才刚种下去没多久,就又遭遇一场比上一次更大的沙尘暴,虽然他一直对自己买回来的树苗很有信心,可遇上这样的事情,终归会害怕、会担心,只觉得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要是能让那些树苗再长长,该多好啊。
然后,家里人也知道沙尘暴要来的消息,他们几乎是集体一致的对奎尼吐艾迪埋怨起来,父母甚至对他破口大骂,说他是个败家子,为了买树苗连房子和地都抵押出去,看他到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让全家老小到哪儿去讨饭。
奎尼吐艾迪犟得很,从小就跟头驴似的,心里虽然忐忑,可面对父母的责骂,他歪着头把手缩在袖子里一声不吭,就像没听见一样,杵在那儿无比气人,恨得他的父母好几次想脱鞋子抽他。
“你呀你,从来不知道听人一句劝,当初让你别进那么多苗,你不听,买回来后让你不要那么快就把肉苁蓉的种子撒下去,你又不听,看看现在……唉,这可怎么是好……日子可怎么过啊……”
也只有在私底下,妻子满心忧愁的对着丈夫小声埋怨的时候,奎尼吐艾迪才忍不住长叹几口气,让自己低落的心情稍稍表露出来。
从知道沙尘暴要来,一直到强沙尘暴刮起来的那天,他由始至终都生活在煎熬和折磨之中,那几天他的火气大得连嗓子都烧哑了,嘴唇干得直掉皮,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后悔:“我这是……真的错了么?早知道这样……就不买那么多苗了。”
沙尘暴刮完的那天晚上,外面的天已经几乎全暗下来了。
奎尼吐艾迪顾不得吃饭,开着自家的小破拖拉机就往林地赶。
刚出家门的时候,他还遇见了帕勒塔洪。
帕勒塔洪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奎尼吐艾迪直笑,他说:“说你是个大傻子,你还不信,在这种地方怎么种树?居然把房子和地都押了……嘿,现在好了,变得一无所有了吧,看你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你闭嘴!”
奎尼吐艾迪怒冲冲的瞪着帕勒塔洪,忍不住连拳头都拽起来了,他这辈子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打一个人。
帕勒塔洪被奎尼吐艾迪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缩了好几步,等站定了身子,他也不敢再靠近过来了,一边往家里急急的赶过去,一边远远的骂道:“你个大傻子,看你把家败了个精光,还想耍横,你横什么呀?”
奎尼吐艾迪气得胸膛像是鼓风机一样起伏不定,不过他没有去追帕勒塔洪,只是默不作声的咬咬牙,开着拖拉机继续往林地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