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苗一分钱,听起来好像不多,可是如果卖出去的数量一大,那就很多了。
要知道对于普通农户,每年消耗的树苗数量都是以十万为单位的。
奎尼吐艾迪如果真答应了徐经理的要求,他以后每年仅此一项,就可能会增加数万元的收入。
这对当地的农民来说,绝对是大钱了。
可奎尼吐艾迪还是摇头:“对不起哩,徐经理,你的这个忙我帮不上。”
徐经理怔了一怔,本以为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奎尼吐艾迪已经是手到拿来的,可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巴河镇是牧雅林业的“大本营”,他能被公司挑选出来成为巴河镇的区域销售经理,本身在销售方面有着非常强的能力。
在开展工作之前,他就对巴河镇有了很详细的了解,各乡各村有些什么人,能对他的销售会有帮助,他都做到心里有数。
就像眼前,他知道在莎门乡,奎尼吐艾迪的影响力,又知道奎尼吐艾迪和阿不都热西提的关系,所以特地先找来阿不都热西提,通过阿不都热西提联系上奎尼吐艾迪,这样的效果可比直接找上奎尼吐艾迪更好。
在他看来,这毕竟是个人情世界,尤其在乡下地方,人情的力量更加强大。
奎尼吐艾迪就算不看钱,也应该会看在阿不都热西提的面子上,答应帮忙。
可现实却给了他另一个答案,奎尼吐艾迪的态度异常坚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
徐经理略一思索,只能给阿不都热西提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够帮忙劝说一下。
阿不都热西提虽然事前吃了徐经理的几顿酒,并且收了一些礼,可其实他今天约奎尼吐艾迪,是出于好心。
他觉得奎尼吐艾迪有种树的本事,乡里的人都信他,现在只要帮着奥赛公司宣传一下,就可以靠着这个赚钱,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不要白不要。
所以,在接收到徐经理的眼色后,他又劝道:“奎尼,徐经理的条件不差了,你只要帮忙在乡里说几句,就能拿钱,这有什么不好的?”
微微一顿,他继续说:“你帮谁不是帮啊,你一直说牧雅树苗的好,他们又不给你钱,还不如帮徐经理,能拿上钱。”
奎尼吐艾迪看着表哥,感觉挺心疼的,看来以后和表哥也要少来往了,因为他感觉表哥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
别人都说他楞,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越发活得明白了,而从前一向精明的表哥却好像有点糊涂起来。
“表哥,这事儿我不能干,我帮牧雅说话,那是因为市里一直在为牧雅林业的苗宣传,这不关收钱的事情。”
奎尼吐艾迪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是他心里的道理,没人能动摇:“牧雅的苗是真的好,种下去就能活,这是我们种树治沙的保证,如果没有这些苗,我们就会像从前一样,一场沙尘暴就能让我们遭灾遭难,你给我多少钱都没用。”
徐经理连忙说道:“我们奥赛的梭梭苗和牧雅林业的是一样的,他们林场培育出来的都是我们公司的梭梭苗,我们拥有这种梭梭苗的专利,所以奎尼兄弟,你用我们的苗和用牧雅的苗,其实没有区别。”
奎尼吐艾迪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
“啊?”
徐经理不明所以。
奎尼吐艾迪说道:“我打听过哩,市场上培育你们这种苗的公司很多,可是能培育出来像牧雅公司这么好用的,一家都没有,人家牧雅公司和陈总是有技术的,虽然我也不懂,可我就是知道他们家的苗好,可其他家的不一样。”
微微一顿,他又很严肃的对徐经理说:“徐经理,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果树苗抗风的能力不高,沙尘暴一来,树苗就活不了了,如果我帮你们宣传,让大家都用了你们的苗,到时候让大家遭了灾,我可承担不起。”
这些事情,都是奎尼吐艾迪打电话到牧雅林业问过的。
他和陈牧见过面,就是上一次当着联和国环境规划署大佬们的面,帮牧雅林业自来水吹了很大一波的那次。
陈牧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所以他平时有事没事总会给陈牧打个电话,问一些关于种树的事情。
现在,他俨然是半个专家了。
徐经理无语了。
原本听说奎尼吐艾迪是个二楞子,应该很容易搞定。
可没想到人家心里明白着呢,直肠直肚得让人找不出话儿来反驳。
奎尼吐艾迪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觉得这顿酒是吃不下去了,所以又吃了两口后,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家里hi俺有点事情,要先回去了。”
微微一顿,他又对阿不都热西提说:“表哥,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出了小酒馆。
阿不都热西提看了徐经理一眼,连忙跟着奎尼吐艾迪的身后出去了。
两人走到小酒馆外,奎尼吐艾迪说:“表哥,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奎尼,我也是为了你好,其实……”
阿不都热西提想要辩解两句,顺带再劝劝自家表弟,可奎尼吐艾迪向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儿。
然后,才又说:“表哥,你这样做是不对,对你不好。”
阿不都热西提疑惑的看着表弟,不知道表弟为什么这么说。
奎尼吐艾迪又道:“市里、镇上一直在为牧雅宣传,牧雅是我们本地的公司,赚了钱要在我们镇上交税的,这对市里、镇上都是好事儿,你现在跑去帮一个外来的公司推销,这是和市里、镇上对着干,小心以后人家给穿小鞋。”
阿不都热西提可没想到这一茬儿,现在听奎尼吐艾迪一说,不禁怔了一怔,猛地回过味儿了。
奎尼吐艾迪接着说:“而且,你还要想一想,奥赛的梭梭苗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那就算了,如果他们是骗人的,那你怎么办?你帮他们推销,如果将来乡里遭灾了,其他人可是要恨死你的,你大概也别想在乡里呆下去了。”
阿不都热西提越听越觉得怕,奎尼吐艾迪的话儿字字句句都剜心,可却字字句句都在理。
奎尼吐艾迪继续说:“所以啊,尽量别多事,牧雅的苗好,我们都是种过的,没理由不要好苗,去换其他的苗啊。
就算奥赛的梭梭苗便宜,就现在来说,我也不会换的。
最好等别的人换了,以后看看结果怎么样。
如果奥赛的苗真那么好,牧雅的苗自然会被淘汰的,这就是人家说的市场规律。”
听着奎尼吐艾迪的话儿,阿不都热西提看着自家表弟,心里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
自家表弟成了乡里的名人,他自然是提表弟感到高兴的,可心底有时候也会觉得表弟这是在走好运气了,否则这么愣头愣脑的一个人,怎么会混得这么好?
可是今天听了表弟的话儿,他才突然觉得,表弟虽然看起来楞,可是心里清楚得很,把事情都想得很明白。
反倒是他,被那徐经理的几顿酒、几句好话忽悠,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居然答应了人家要帮忙。
就像奎尼吐艾迪所说的,市里、镇上一直在宣传牧雅林业的梭梭苗,那可是本乡本土的公司,他现在却要去为外来的公司宣传,这不是要和市里、镇上对着干吗?
以后万一奥赛公司的树苗不行,那他就真的在乡里待不下去了。
奎尼吐艾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儿,也不管阿不都热西提听明白了没有,很快转身回家。
阿不都热西提看着表弟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后,终于返身朝小酒馆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