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那一道道或讥嘲、或冰冷、或不屑、或感慨、
亦或是不忍的诸多复杂目光。
陈婴神色自若走到了一张仙案之后坐下,将袖一招,取出一只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诸位弟兄,想必大家心中已有数了,今日一别,再见时便是仇寇。」
陈婴遥遥举樽,对着众人叹道「你我而今各为其主,若是有朝一日对上,往日间的交情,可是难以再护诸位一命了。」
「譬如你,陈议潮,仙道不成,又转修神道的废物。」
他看向一个金盔金甲,履狮头靴,腰间悬着诛魔双鞭的高大神明,微笑道
「下次若是再撞在我了陈婴的手上,你必难逃一死!」
陈议潮闻言大怒,脸上腾地一下就涨红了。
他猛得起身,背后爆出百丈光亮,每一口神窍都在喷薄炽霞,里内隐隐传来无数的祈祷膜拜之声,让人难以正视,若一片火流冲奔!
而在陈议潮欲抬掌出手的刹那。
倏尔。
却有一座八角舍利塔飞来,横亘在了他与陈婴之间,仿佛一面金刚壁垒,结结实实拦住了那滔天杀意。
「阿弥陀佛。」
陈议潮转头,怒目而视。
一个红衣僧人施施然起身,合掌叹息道
「二位兄长纵是多有不睦,又何苦偏在这仙府中大打出手呢?同室操戈,便是已避无可避,也还请暂缓些罢。」
「你——」
一个额生双角的龙女皱眉道「你什么?以为两位兄长不在,就在这里撒野了?陈议潮,休得放肆,快坐下来!」
「是极,是极。」
又有人应声接口。
被龙女叱责了句。
又见得那八角舍利塔仍是悬在当空,放射华光。
纵然陈议潮心头有百般不甘,还是压了怒火,轻哼一声。
「听人劝,吃饱饭,竖子看来是学聪明点了。」陈婴见状微笑。
场间闻言微哗。
一些与陈议潮相善者皆目光冷淡,只觉陈婴身在此处,却还这般狂妄自大,真个是不知死活。
「那位陈宣武兄长和袁扬圣的事,眼下可有进展。」
见气氛又有些不对,一个高冠博带,做世俗儒生打扮的男子忙主动出言,举樽笑道。
「汝砺兄。」
陈婴打了个稽首,道「袁扬圣倒是好说,白身一个,将他送出天外轻而易举,可陈宣武……」
「陈宣武如何?」
陈婴左手上位,一个身覆明光,脑后悬有一轮皎洁净月的天人开口。
「陈宣武毕竟见过父亲,想将他送出胥都天外,并不容易。」
「父亲?」有人不悦道「你居然称那腌臜老狗为父?」
「在郁罗仙府这里都是叫父亲,若是回了先天魔宗,又该称什么?好爹爹吗?」
陈议潮挑眉接口,拍手笑道「不过可惜了,陈婴,你那好爹爹可没把你和陈祚、陈道正几个当儿子看,只权当是养了几条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将你们剥皮食肉!」
这话在出口后,顿时便惹来了一阵哄笑声。
有一个白眉少年隐隐有些不悦,想要劝阻,但见这形势,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没能说出口。
但在他旁边,另一个白眉少女见他神色有异,连忙拉了把,将他袖袍强拽着坐下。
这时刻。
陈议潮端坐在仙台上,十指交叠,脸上现出一股冷冽杀意。
而陈婴同样将手微微按在腰间,身侧隐隐有两道金红光华围绕,心中同样是杀意涌起。
红衣僧人和龙女见得这
一幕,皆是无奈,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而随着这两人下场,也各自有人从仙台上站起身来,神色各异。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紧要关头,只忽然听得一声轻轻磬响,如在是耳畔敲动。
众人皆是惊异,转目看去。
只见主座处。
不知何时,竟有一个丰姿伟岸的道人坐于了其上。
他周身都被灿烂的星斗离烟所笼罩,如是一尊高大古老的神像,看不清楚衣冠、面目。
只有那一双眼睛,晶亮如星,透着股温厚仁爱之意,如淳淳长者,叫人不由自主便对其心生好感。
「兄长!」
和尚与龙女率先回过神,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施礼道。
殿内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恭恭敬敬躬身,不敢轻慢。
便连桀骜不驯如陈议潮,或是陈婴,也毫不例外。
「我才去了牯劫天几日,你们火气便旺盛如此?只是一言不合,便起了阋墙之争?」
陈润子目光朝殿中打量一转,突然笑道
「看来,是该将陈涓从黄庭派唤回来了,让他来整肃一下风气,你意下如何呢,议潮?」
被点到名姓的陈议潮将头一低,讷讷无言,只唯唯而已。
「好了,都下去罢,让我同陈婴说两句。」
陈润子并不多言,挥手道。
众人应诺,各自敛容离开。
那个白眉少年在经过在陈婴处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陈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示意无需在意。
「陈婴……你看这些人里,有仙道、有人道、有神道,参禅的,练武的,修妖的。
为了让他们活下命来,我和元吉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可纵是如此,殿中的人还是一年比一年要少了,纷纷死在了天地劫数下。」
在众人退下,殿中只余陈润子和陈婴二人时。
在短暂的沉默后。
陈润子开口道
「某在前去牯劫天前,曾请托你的事,不知而今可见眉目了?」
「袁扬圣倒好说,可是陈宣武……」
陈婴双手一拱,面露难色「还有陈议潮所言的那个陈珩,他——」
「并非是陈议潮所言的陈珩,而是我。」
陈润子摇头。
陈婴不免吃了一惊,脑中瞬息闪过无数个念头,微微皱眉。
「而仔细说来,却也不是我。」
迎着陈婴投来的目光,陈润子微微一笑,淡淡道
「那以先天神算,测出陈珩名姓的,是大兄,我不过只是一个代人传话的。」
大兄?
陈婴将首一低,目光真个是有些骇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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