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听到范蠡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一震,大惊失色的说:“范子要来见我为什么他可有说什么”
奴仆摇了摇头说:“他只是说想见您一面,并没有说明缘由。”
伍子胥联想起刚刚自己引荐专诸给公子光,不由得紧皱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转头再次问道:“可带了甲士”
“并没有带甲士,只有随行的奴仆。”奴仆回答。
“没有带甲士……这……为什么要来见我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来见我”
伍子胥有些头疼,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见那范子。
“这范子可是吴王僚身边的红人,是这吴国最近短时间内崛起的权贵之一,他代表着吴王僚的意志,这个时候来见我,绝对察觉了什么……”伍子胥有些猜测。
苏澈比伍子胥来吴国的时间更早。
苏澈是被吴王僚专门邀请过来。
而伍子胥却是几番周折,才来到吴国,和权势滔天的苏澈相比,伍子胥在这吴国,几乎还没有站稳脚跟。
早些日子。
苏澈来到吴国之后,受吴王僚礼拜,奉为上大夫,得了几个村落作为采邑,这是他的领地。
春秋行的是分封制,诸侯是“半天子”,卿大夫是“半诸侯”。
天子的权力是封建诸侯,这是建国。
诸侯的权力是封建大夫,这是立家。
但是大夫不能把自己的“家”再分封给别的什么人。
也就是说,大夫没有再封之权。
大夫的家,诸侯的国,都是自治。
大夫有权自行管理采邑,叫“齐家”,诸侯并不干预。
诸侯有权自行治理封国,叫“治国”,天子也不过问。
但是大夫除了齐家,还有义务协助诸侯治国。
诸侯也有义务在发生动乱时,奉天子之命摆平问题,叫“平天下”。
三个阶层,层层转包,秩序井然,这就是分封制,也就是封建,即“封土建国”。
至于后来诸侯王逐渐脱离周天子控制,称王称霸,比如春秋五霸。
他们将军队带到天子的城外,进行军演,吓得天子瑟瑟发抖,连忙派人过来慰问。
而卿大夫阶层也随之开始崛起,出现很多卿大夫控制诸侯国政治的现象。
如孔子时期的鲁国朝政,就被季氏三家卿大夫所把持,甚至一些卿大夫干脆弑君自立,比如有名的崔杼弑其君。
这就是事态发展的不可控了。
天下没有永恒的制度,人心的贪婪是永远无法填满的。
这是题外话。
当苏澈来到吴国,被封为上大夫后,吴王僚并不知道苏澈的真实本事,所以交给他的只是一些文职工作,属于辅助的性质,并没有一点实权,也无法决定什么。
那些繁琐的公文,需要一个月时间处理的事情,苏澈刚上任,小加了个班,一天就将其处理掉了。
等到第二天再没有公文送来,苏澈就开始提前下班,到处游玩,四处体察吴国民情,观察吴国的社会和生产力。
因为他一整天都不在,下属将这个事儿告诉了吴王僚。
吴王僚责问苏澈:“我拜你为上大夫,处理这些工作,你为什么只工作了一天就擅离职守了呢”
苏澈奇怪的反问:“我已经将所有公文全部处理了,暂时没有事情做,就到处查看民情,这难道不可以吗”
吴王僚直接懵了:“我听人说,那些公文,往日至少要处理一个月的时间,你为什么一天就将其处理了”
苏澈笑了笑,说:“处理公文的人不同,自然时间不同,庸人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却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便已经足够。”
吴王僚听了这话,还有些不相信,他认为苏澈在自吹自擂,下令将苏澈处理好的公文仔细查看一番,看看是否有错乱之处。
于是乎,一大堆人拿着苏澈处理好的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以及算筹,来看看苏澈的批示是否有错漏之处。
吴王僚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竹简,也随手拿起一个看了起来,这竹简的内容涉及军队开销方面,下面的人通过计算报了一个数字,苏澈计算了一下,将其打了回去,批示为:数字不准确,重新计算。
“先来查一查这个。”吴王僚将这份竹简递给一旁的人。
这人连忙摆弄起算筹,算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发现,还真的有错漏。
负责算筹的人连忙起身,恭敬的说:“大王,数字的确有误,差了三千七百八十六钱。”
一旁坐着正在看竹简的苏澈,头也不抬的说道:“算错了算错了,伱又算错了,差了三千七百二十六的钱。”
吴王僚愣住,随后呵斥道:“再算!算得仔细一些!”
“是……”这人连忙再次计算起来。
吴王僚却不放心,拉起了旁边一人,道:“你也来算这个!”
很快,这二人都算出了最终的结果。
“的确是差了三千七百六十二的钱。”
“是差了三千七百六十二钱。”
听着这话,吴王僚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转身来到了苏澈的身前,尊敬的问:“您是这么快算出的还能记住这个数字”
“简单的计算而已,这是小道,不足挂齿。”苏澈摇了摇头说道。
“您的才学做这样的工作,实在是太屈才了,我欲拜您为大司徒!你是否愿意”吴王僚有些激动的说。
“乐意至极!”苏澈欣然允诺。
大司徒一职,是专管民事之官,主管教化民众和行政事务,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实权官职,苏澈相当于一步踏入了吴国的权利核心。
吴王僚将这份职位交给了苏澈,而苏澈也没有辜负吴王僚的期待。
在他的治理之下,吴国大小的事务,井然有序,国力蒸蒸日上。
苏澈干得这么好,吴王僚大喜过望,直接赏赐了他一座小城作为他的采邑,之前几个村庄,也一并合并进来。
因为懒得更改自己的氏,这座城市便被苏澈更名为范城,苏澈的范氏便出在这里了。
短短一些时日,苏澈就从一个普通的民众,被吴王僚拜为上大夫,接着又成为大司徒,简直就像是坐火箭一样,成为了吴国少有的传奇,几乎整个吴国都听说过他的名声。
伍子胥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这位狠人的厉害之处,所以听到范子要来见自己时,格外的忐忑,生怕自己的事情曝光。
但,这一面不见也得见啊,如果不见的话,那问题就更大了。
迫于无奈,伍子胥和苏澈见了一面。
刚刚见面,还未寒暄,苏澈便开门见山的问:“你是否还要报仇雪恨”
伍子胥听了这话,顿时一愣,随后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然要报仇雪恨!”
“那那我来帮你,你是否愿意追随我”苏澈直接问道。
“你……能帮我”伍子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着。
“我为何不能帮你”苏澈反问。
“你也主张攻打楚国”伍子胥问。
“整个吴国,谁不主张攻打楚国呢因为两个采桑女的争执,都能引起两个国家的战争,这样的矛盾,如何能平息”苏澈摇了摇头。
“可是……”伍子胥有些犹豫。
“来辅佐我吧。”苏澈大手一挥,直接说道:“我会为你复仇,杀死那楚平王,即便他死了,也要将他的尸体挖出来供你鞭打!”
就在不久之前,楚平王身体抱恙,已经垂垂老矣,也正是如此,伍子胥可谓复仇心切,疯狂催促公子光继续攻打楚国,为此甚至不惜介绍刺客给公子光。
“我愿意辅佐您!”得到苏澈的承诺后,伍子胥不再犹豫,直接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在这个时代,承诺的力量是非常伟大的,很多人动不动便以死明志。
侮辱一个人,是比杀死他更严重的行为。
他们会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志向。
所以伍子胥相信了苏澈。
伍子胥行了这一个大礼之后,抬起头看着苏澈,一时间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苏澈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说,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这话一出,伍子胥心头一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介绍刺客给公子光的事情,竟然真被知道了
很快,苏澈带了伍子胥去见吴王僚。
再见吴王僚的伍子胥,明显有些心虚,低着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吴王僚却表现得很热情,当然,这份热情大部分是来自于苏澈,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吴国在苏澈的治理之下,可谓焕然一新,一副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象。
对于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吴王僚自然十分礼遇。
苏澈为吴王僚介绍:“这位是伍子胥,他有一个好友叫孙武,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我希望大王能将孙武招揽过来,授予他兵权,拜他为将。”
这话一出,吴王僚皱起了眉头,伍子胥更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苏澈,他是如何知道孙武是自己朋友的
过了半晌,吴王僚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孙武此人有大才,我愿意拜其为将军!”
苏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王请看这个。”
苏澈从袖中取出一小袋东西,递给了吴王僚。
“盐”吴王僚打开袋子,看着这雪白的盐,先是闻了闻,接着尝了一小点,有些意外的说:“这盐的品质可真不错!”
“这是臣发明的取盐法。”苏澈说。
这话一出,吴王僚双眼一亮,连忙问着:“这盐产量如何”
“产量是以往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还不用太多的人工。”苏澈笑着道。
“这……”吴王僚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当真”
“当真。”苏澈说道。
“百倍以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吴王僚依旧不敢置信。
早些年的时候。
春秋初期,齐国的宰相管仲实行了“官山海”政策。
他将山里的铁、海里的盐统一收归国有,由官方经营。
从此,齐国的经济实力日强,管仲辅佐的齐桓公也成为了春秋五霸之首。
其他国家也纷纷效仿齐国的做法,实行了盐铁专卖。
可因为生产力的关系,一直没能赚到什么钱。
此刻苏澈拿出这雪白的盐,并且说出产量是以往百倍的话,这让吴王僚看到了吴国崛起的可能。
他激动的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在这个时代,盐的来源大致有四种,分别是海盐、湖盐、井盐、矿盐。
海盐和湖盐是从海和湖中提取出来的盐,井盐是通过凿井获得地下水加工而成的盐,矿盐则是开采盐岩矿床加工而来的。
吴国靠海,这盐自然是来自海中提取。
在这个时代,提炼海盐并非从海水中直接提炼,而是要通过地下卤水提取。
地下卤水指的是含盐量较高的浓缩海水。
齐地的地下卤水资源非常富饶,也成就了他们曾经的霸业,然而吴地却没有那么丰富的卤水资源。
但没关系,现在苏澈拿出了新的取盐法——滩晒法。
所谓滩晒法,便是开浚沟渠、吸纳海潮、导入储水池,由阳光、风力蒸发海水。
达到一定浓度时,再转入蒸发池继续蒸发。
当卤水浓度及所含杂质符合一定条件时,导入结晶池结晶成盐。
相对于传统的开采卤水,然后生生的煮盐出来,滩晒法要更为便利,同时生产力也会更强,只是前期的布置有些麻烦,要投入一些人工。
苏澈担任这大司徒后,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弄了几个滩晒法的盐场,有所成果螅湍酶宋馔趿趴础?
吴王僚激动的询问苏澈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澈只是一笑,道:“大王为何不眼见为实呢”
吴王僚的点了点头:“那便带我去看,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随后,吴王僚带着护卫军队,兴师动众的前往目的地。
很快,当吴王僚来到盐场,亲眼看到盐场结晶池那一层已经结晶的盐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喜上心头,兴奋的说:“这些,这么多,都是盐”
“是的,这就是我发明的滩晒法,海水来到蓄水池,通过阳光和风蒸发水分,然通过蒸发池,再到结晶池,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苏澈缓缓说道。
“这……这也太壮观了。”看着眼前已经结晶的盐田,吴王僚根本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他伸手在盐田中取出一些粗盐结晶尝了尝:“还真是盐!”
他站起身,对苏澈说:“可这盐和你给我的那盐,似乎还有差别”
“对。”苏澈点了点头,说:“这是粗盐,那是通过加工,提取出的上等盐,自然是不同的。”
这些粗盐,其实已经能吃了,现在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甚至一些士人,都是吃这种盐,甚至还不如这种盐,毕竟还有很多穷人根本吃不起盐呢。
可如果加工的话,那就能得到苏澈手上的精盐,这种盐可以长期食用,口感也更好,一点苦味也没有,一般只有诸侯王、卿大夫才有资格长期吃这种盐了。
在苏澈的旁边,伍子胥同样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他做梦也想不到,苏澈的本事竟然这么大,除了治国之外,还发明了新的取盐法。
这可不仅仅是盐,而是吴国的财富,是吴国能崛起的关键!
“大王!这取盐法,必须要严令封锁,绝对不能流传出去,至少在这几年不能流传出去!”伍子胥连忙说道。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啊。”吴王僚感慨说道:“有此取盐法,吴国必将崛起,吾必然要成为天下之霸主!”
在这个时代,诸侯王们的梦想,都是成为霸主,而不是天子。
“大王,再看这个。”苏澈拿过来一块洁白无瑕的盐砖。
和那种矿盐砖不同,海盐制造的盐砖,洁白如雪,十分好看。
“这是盐砖”吴王僚看着眼前事物,不由得一愣。
“将这盐制成这样的盐砖之后,更方便于运输,同时还可以卖得更贵,甚至其商品的本质还会变化成货币。”苏澈说着。
吴王僚听了这话,却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旁边的伍子胥却听懂了,了解了苏澈想要做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
苏澈和伍子胥坐在吴王僚的座驾里。
伍子胥的心思还在方才看到的那一大片“盐田”的上面,他单纯认为,苏澈带着吴王僚出来,就是为了看那一片盐田。
毕竟那么多的盐,一旦大规模的发掘,那吴国必然会变得强盛!
即便是吴王僚也沉醉在那一片盐田的上面,他十分的兴奋。
此刻已经忍不住畅想着那些盐大规模的卖出去,会赚到多少利益。
可苏澈却根本没有将盐田的事情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看过了,那就没有必要再提了。
马车摇晃,声音很难传到外面,而车夫是吴王僚的心腹,所以在这个时候,说一些话题,便是再合适不过。
“大王,我有一些想法和建议,希望您能采纳。”苏澈认真说道。
吴王僚听了这话,看向苏澈,顿时一愣。
他很少看到苏澈这样认真的表情,此前即便面对那些盐田,他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认真呢
一旁伍子胥听着这话,也下意识的看了过来,他看了看吴王僚,又看了一眼苏澈。
这表情的意思很明显,接下来谈话的内容,是他能听的吗
苏澈却没有在意伍子胥在旁边。
伍子胥这个人虽然为了做成事情而不择手段,可他也是有原则的,既然效忠了自己,那自然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请说。”吴王僚认真说道。
只听苏澈缓缓说道:
“大王,当今天下,诸侯强而天子弱,卿大夫强而诸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