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送出去老远,直到老镇长家门口。
老镇长看着这个向来乖巧柔顺的女孩,动了两分恻隐之心,叮嘱道:“你自己一个人去市里,要小心。我不是不想帮你们,我是实在没有办法。”
沈清棠弯了弯眼睛:“您说笑了,我们祖孙俩多年来多亏有您的照拂。”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没有刚才的横眉冷眼。
屋里来的族老都是些什么势利货色,老镇长一清二楚,见沈清棠这副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
他叹息道:“你这女娃,一辈子都被给拖累了。”
沈清棠低眉垂眼,沉默得如深夜无声开放的幽昙。
话里含糊过去的是苏心,苏心去世以后,原本固执保守的苏外婆愈发偏执,对沈清棠的约束几近严苛,稍有行差踏错就得挨打挨骂。
离开小镇或另找工作,更是想都不要想,她宁愿沈清棠如花般枯萎,也不希望她在大好年华凋落泥泞。
小镇的交通十分不便,换乘了四次以后,沈清棠于下午五点抵达镇湖市。
夜色酒吧的大门紧闭,琥珀色的厚玻璃里面依稀可见正在清点高脚酒杯的男侍者。
沈清棠在对面的面馆等到入夜,才成功踏入夜色酒吧的大门。
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神明按下操控的按钮,一眨眼吧台附近挤满了人,舞厅内穿着清凉的男女扭动舞蹈。
沈清棠紧张地待在角落,目光四处搜寻那位据说姓魏的投资商,盛满红酒的高脚杯闲置一旁。
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沈清棠的眼睛都瞪得发酸,才看到几个年轻男人从一辆法拉利下来,为首的男人衣服裁制精良,显然价值不菲。
她急切地迎上去,但苦于人群的阻拦,等跑到门口,那几人早在走廊处拐了弯。
沈清棠慌忙追上去时,包厢的门口两侧分别站了四个黑衣保镖。
震天响的音乐,在这里隐约可闻。
沈清棠揉了揉太阳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要找你们魏少。”
黑衣保镖还未答话,门就从内打开,染了蓝发的年轻男人提着酒瓶,一见她就轻佻地吹起口哨,转脸说道:“魏少,这里有个妞找你。”
女孩茫然无措地站在红毯尽头,眉间深蕴的灵气绽放,清透的双眼眼尾上挑,展露了些不自知的媚态,像是误入尘世的小仙女。
里面的男人来了兴趣,起哄道:“魏少,还不快请人家进来。”
蓝发男人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大家这么热情,小美人进去吧。”
包厢里的灯光昏暗,桌上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个酒瓶。
沈清棠挺直单薄的背,垂眼看向斜躺在沙发上的魏少,斟酌着开口:“我是沈清棠,苏绣展览馆的馆长是我外婆。我想找您谈谈。”
她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如何说服魏今安,尽量保证他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这样才能保住苏绣展览馆。
但眼前男人戏谑的目光,让她的心骤然下坠。
魏今安眼底的兴趣消散,换了姿势坐起身,轻描淡写地说道:“沈家的私生女啊。”
小镇的旅游项目是江氏集团分给魏家的,魏今安要想在江宁城安稳地生活下去,必须得讨好江清晏。
因此莫兰找上门,提出要教训教训沈家那个私生女,魏今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虽说沈明月如今逃婚了,但谁不知道江清晏向来都爱捧着她,就差没给她摘星星。
魏今安多少得顾忌一点,可莫兰嚣张跋扈的姿态现在还堵在心口呢,这丫头又送上门来。
“好啊,”魏今安恶意满满,指着脚边那一箱红酒说道,“便宜你了,喝完我们再谈。”
沈清棠握紧拳头,随即无力地松开,认真盯着魏今安,确认道:“你要保证,一定会认真听我说完。”
魏今安好笑地举了举双手:“我发誓。”
沈清棠拿不准他的态度,可她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包厢其余的人都是魏今安的好友,都用看猴戏的眼神看她。
她只能寄希望于魏今安还算得上是合格的生意人,苏绣展览馆可以成为小镇的招牌,完全没有必要被彻底铲除,可以达成双赢的局面。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全然没有一丁点葡萄的香味,仿佛只是助兴。
沈清棠之前从未喝过酒,才喝光的空酒瓶从手中滑落,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热气直冲头顶。
魏今安淡淡地说道:“继续。”
她努力地蹲下身,笨拙地摸索酒瓶,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头晕得厉害。
“看来,我应该取消与魏家的合作。”
包厢外的黑衣保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面色扭曲而痛苦,连呻吟声都不敢发出。
男人缓缓走进,周身仿佛是终年不化的寒冰打造而成。眉眼却淡漠至极,深邃五官大半被暗影笼罩,愈发看不出情绪几何。
魏今安慌忙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男人跟前,低眉顺眼地问安:“江江先生。”
他平常还算高大的身躯凭空矮了一截,拼命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江清晏注视着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轻嘲道:“欺负小姑娘,你真有本事!”
他迈开长腿,十分自然地揽住沈清棠的腰,空着的那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往软椅走去。
那是包厢里,唯一一处没人动过的地方。。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买解酒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