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和几位坊主没日没夜操劳,全力挑起养活全族数万人的担子,不愿让任何一名族人为生计发愁。
可眼下衣坊产业的命运已濒临绝境,是该由大家共同面对火氏数千年未遇的大变局了。”
话音落下,台下众人面有忧色,却无人感到震惊。
十年的渐衰过程,有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他们的脑海中早留下了关于火氏衣坊命运的刻印般的印记:
东、南、西、北、中五坊,四坊长期亏损,唯有北坊盈利,盈亏相抵,火氏衣坊只能勉强保本,若想撑下去,守得云开日出,不说绝无可能,但时来运转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数万族人自然知道,过去一直盈利的北衣坊如今也发生了巨额亏损,火氏衣坊产业最终濒临绝境,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是渺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而已。
很少有人心生疑念:在洛菲城这个人口多达五千余万的超级大都市经营衣坊产业,怎会亏损?
经多年的蒙蔽、洗脑,族人可谓是集体降智,愚昧深深扎下根来。
少数几个聪明而又敢于发出质疑之声的族人接连失踪,最后一个经常质疑代族长火璟的族人,便是那个既有实力又生性耿直的北坊主火珏。
可一个月了,火珏不知去了哪里,适逢今天的族人大会也不露面,尽管众人对此心存疑窦,但火璟不提此事,族人便习惯了不主动发问。
场上也不是全然没有明白人,譬如五名耆老,他们根本不相信“衣坊产业濒临绝境”之类的屁话,不过,他们作声不得。
十年来,曾经地位超然的耆老先是被代族长火璟连番狂怼,又被东、南、西、中四坊坊主群怼,怼来怼去,由过去德高望重的部族老者被生生怼成了只会耍嘴皮子却什么实事也做不了的老废物。
五名耆老被迫保持沉默,否则,他们的质疑声有多大,代族长与几位坊主发起的羞辱性反击便会有多猛。
手抚干瘦的下巴,一张晦暗的脸不怒而威,火璟高声道:“我和几位坊主反复合计,并与铁氏多次接洽,打算请铁氏全盘接手火氏衣坊。
铁氏答应,他们接手后,原先在五坊做事的火氏坊主、店长、店员一个不减,不仅不减员,而且允诺将坊主、店长、店员的薪酬提高两成。”
听到这里,那些有家人在衣坊做事的族人总算吃了定心丸。
这年头,只要有碗饭吃便知足了!
那些无家人在衣坊做事的族人未免心中颇感不平衡。
先前站在素裙妇人身边的那名中年男子壮着胆子问道:“代族长,火氏五坊下辖近两百个门店,转让这份规模庞大的产业,铁氏总该支付一笔不菲的对价吧?把那笔钱分给每家每户,也足够咱们吃上许多年的。”
“嘁,做梦!”南坊主火创脸色一沉,厉声斥道:“衣坊连年亏损,早已资不抵债,铁氏能答应接盘,火氏便该谢天谢地了,还想要对价?我看你是吃闲饭吃多了,被猪油蒙了心!
债务是刚性的,若无人接盘,拿什么兑付?哼,把你拉到闹市标价出卖,看能卖出几枚银币!”
那名中年男子脸一红,窘迫的道:“我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较真。”
“罢了。”火璟挥手示意火创别继续发难,缓下神色道:“铁氏还算慷慨,除了答应衣坊不减员之外,还承诺为火氏赋闲在家的青壮男女都谋份职业,若非如此,我和几位坊主也不会狠下心来交出衣坊产业。”
听说赋闲在家的青壮男女往后都有事做,有活路,场下族人心内稍安,再无人提出异议。
见族人大会开得比预料的顺利许多,火璟暗中松口气,双手环胸,警告性的扫五名耆老一眼,拉高声调道:
“眼下的火氏,修炼事小,吃饭事大,依我看,那十几名元少、近百名元稚还是辍学回家吧,再怎么修炼也难成气候!
失去了产业支撑,火氏没有财力供养元少、元稚,若想继续修炼,也行,不过,往后只能由他们的家庭自己掏钱!”
此言一出,台下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响起。
别看现在的元少、元稚每人每月只须花费区区十枚银币的生活费,负担不大,但他们平时所耗费的修炼资源成本不菲,而所有的修炼费用都是五氏按人头分摊的。
失去了部族支持,仅靠一家一户单独承担昂贵的资源成本,整个火氏只怕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有此财力。
而且,元少一旦晋为元士、强者,所需修炼资源便会一路升级,不投入海量银币,强者之路走不下去。
修炼所需海量银币岂是一个小小的家庭所能负担的?
小声议论一阵,那些有小孩是元少或元稚的成年人不再吭声,虽不甘心,但他们权衡再三,也只能无奈作罢。
全场两万余人,除了火捻,竟无第二人胆敢发声反对。
唯一的反对者火捻,说话时亦显得底气不足:“璟伯父,火氏再难,为了部族长远未来着想,也该咬紧牙关,支持元少、元稚继续修炼下去啊!”
斜视台下一脸衰样的火捻,火璟冷哼道:“你在元少院安安稳稳做教习,自然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不用为族人的生计操心。
我、几位坊主能像你这般清闲吗?我们所思所想还没你深远?嘿,真是天大的笑话!”
火捻一脸窘态,忙不迭退入人群中,垂下脑袋避开火璟的视线。
火璟离座起身,双手负后,冷眼扫视台下众人,见台下除了面无表情的五名耆老,及少数几位神色有异的年轻店员,其他人无不服服帖帖的垂着脑袋,火璟蜡黄的脸上渐渐浮起分满意的微笑。
当视线触及从人缝中缓缓走近的十几道人影,触及那张被一身黑袍映衬得英气勃勃的脸,他倏然变色,心底“咯噔”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