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古蔺·浩波针对了,国相莫斯仍不失儒雅,他缓缓移动视线,发现灵台上的康靖大帝与皇后都是一脸淡漠,仿若事外人。
而邻座的古蔺·昊枢在整理并无皱褶的袍服,对面的古蔺·莽域在把弄并不修长的手指,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丝无奈,一分憋屈,尽在嘴角那抹淡笑中,莫斯慢条斯理的道:“由皇家武道府统御皇族及该府强者,相府辖制民间各宗门,这是沿袭数万年之久的古制,先圣曾说:‘此制无故不得擅变,变则生乱’。
然而,早在岩郡、沃兰郡豪族作乱之前,这一古制已被侵蚀得徒具虚名,相府管不了天底下多数宗门,管得了多数宗门的人却无意维护帝国利益,人心都散了,隐患不小啊。
相府苦苦支撑,眼下只能勉强叫得动漓源等三郡的大小宗门,影响力甚微,且落霞山脉已露出戾兽暴动的苗头,三郡强者连镇守落霞山脉都嫌实力远远不足,哪还有余力可供正卿大人差遣?”
“什么‘侵蚀’?什么隐患?国相大人这是危言耸听!”古蔺·浩波咄咄逼人道:“别扯上戾兽暴动这等虚妄之事,哼,纯属借口!在远征大局面前,一切枝节小事都得让路!”
莫斯毫不相让:“大帝陛下和皇后殿下只说筹谋远征,而实际上远征与否,得随情势变化而定夺,并非一定成真。
若相府分化瓦解两郡豪族、宗门势力的策略奏效,岩郡、沃兰郡由乱转治,帝国也就犯不着劳师远征了。”
古蔺·浩波拍案道:“莫斯,别再搅浑水了,除了铁血远征,其余策略没用!”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古蔺·无疆适时出面和稀泥:“方才皇后说得非常清楚,远征乃举国头等大事,筹备期间,事务浩繁,各方须耐心商讨,反复协调,而不是在一次朝会上吵便能吵出结果的。”
古蔺·浩波这次倒是听劝,不再吵嚷,扬起下巴虚望着莫斯,撇嘴冷笑几声。他显然吃定了形单影只的莫斯,笃信一切侵消相府势力的盘算都有望一步步达成,此刻打嘴仗毫无意义。
不过,心底仍有些许的不爽,他微微偏头,视线触及山门边那个黑袍少年的身影,顿时明白了自己颇感心塞的缘由。
他豁然起身,沉声道:“那小子名叫火旭吧?陛下闭关期间,都城的许多乱象全由他引发,此子不除,都城不宁!”
礼藩院堂堂正卿当众踩一个民间小子,照说,现场众卿家即便不出声附和,也会保持沉默,至少会像他此前为难莫斯的时候那样,纷纷作壁上观。
不料,这声厉喝浑似捅了马蜂窝,引发轩然大波。
古蔺·莽域率先发声,呛得古蔺·浩波半晌作声不得。
“一名小小少年,五段元士而已,何以令正卿阁下寝食难安,必欲除之而后快?”
闷葫芦古蔺·昊枢也打破沉默,扔下重话:“我还等着冬试那天火旭前往皇家武道府参加补试呢,谁敢动他,先问我答不答应!”
呼兰·雪婵更是差点没掀桌子:“大帝陛下传召火旭来到朝会现场,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翠山之事早已传遍都城内外,许多宗门都在怀疑,当年皇族对北征往事作出的结论是否站得住脚?
今天火旭若能把早先的证词解释清楚,为世人释疑,则皆大欢喜;若他有不测,则坐实了皇族故意掩盖北征真相的嫌疑,这极有可能导致天下大乱。
古蔺·浩波,你得想清楚,大帝陛下可背不起祸乱天下的恶名,谁播的种谁收其果,你若执意行事,一切后果由你一人承担!”
山门那边,葵秋闻言,茫然问火旭道:“什么意思?”
“呵呵,皇后在明示我等会该如何说话。”火旭笑道。
愣了半天,葵秋撇嘴,“守正者不媚权贵,只问良知!”
斜睨葵秋一眼,火旭真的无语了,心底骂道:“一根筋!”
朝阙之上,古蔺·浩波哑口,他搞不懂,踩堂堂国相那么容易,而捏一只小小蝼蚁为何如此艰难?
都在与他硬怼!
古蔺·浩波可不是莽夫,在宫廷深耕十余载,他自然知道凡事都要讲个权衡取舍,都要分出轻重缓急。
在无数宗门对北征往事皆起疑心的当下,弄死火旭,惹出滔天大祸,若帝、后撂挑子,最先承压的不是别人,却是他古蔺·浩波一家子人。
古蔺·浩波能屈能伸,肃然整顿姿容,老老实实朝灵台上躬身致礼,无比谦卑的道:“臣鲁莽,虑事不周,失言了,请大帝陛下、皇后殿下降罪。”
古蔺·无疆莞尔,抬手示意古蔺·浩波归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