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的那位陌生人从容说道,开始为她叙述一出类似太空歌剧的奇情浪漫野史。
“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她摘下交感阅读所使用的感应眼罩,对着蓝飕飕的屏幕,伸出左手的第六根指头。指尖触及那行文字的时刻,她毅然地卸下如影随形的反透视波光体。
不过是蝴蝶破蛹而出的轻柔驿动,但却是她与世界的真正交会──无以计数的声响、意象、思绪,如同一卷卷参差不齐、悉数摊开的软布画轴,就在她放弃自我的冰封城池的那一刻,无所遁形于她的内里。
多年之前,在她乍懂未明、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潜藏着什么特质与能力的时候,与她正面相视的梅提斯,就说出一大段令她胆寒又不禁心魄摇荡的话语。
──就像是突然之间,光线化身为形形色色的物质,从此定格于你的视野。挥之不去,也无法销弭??到头来,你会开始困惑,究竟是它们附身于你,还是你散落为千万碎裂开来的洞穴,深深地戳入这个宇宙的洪流你会开始怀疑,何谓那个被挤压到一边、无法完整,也没有本格的『自我』
──切记啊,这样的感受,唯有我们才可能体验。梵欧琳,我们这样的种族,一方面无法不渗入万事万物的核心,与之同步感应;另一方面,又过于痛苦而明确地认知,就连那个名为『自我』的位格,因为过度的透明纯粹,因此无法不与分裂矛盾的主体相隔如天涯之远。如此,我永远不可能进入的领域,便是通称为『爱情』的地带!那只留给他们:能够享用交融幻境的众人。那是坚信于独特自我与其独特对应体的人类,最初与最后的禀赋。可悲的是,那也是我打从一开始,就被削去的一部分??
──可是,我的爱徒,你和我不同??如果无法说服你,『爱』的最终便是一无所有的虚妄与破败;那末,至少要小心,你所选择的那个孩子,纵使无比超凡,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无法了解我们生存之道的人类啊??
她的指尖紧紧地掐住怀中的锦囊。就在那里面,承装几束殷红色的头发。那是她的生命导师,她的超生命伴侣。
“救救我,梅提斯!不管你现在位于何界,无论你化为何形!”
──我永远不会停止凝望着你,直到一切的尽头,直到??世界再也无光!
──我不可能再与你一起了!就在你所透视到的底处,如同亚斯纳星球的冰河高原,寰古不化的无言霜塔,没有任何光与热能够凿开它。那就是你的爱,无从实践的爱,我无法承受的爱!
所有的指节都不自主地往内翻转,彷佛身体自身以违反人体工学的反应,来抗拒前后矛盾的话语。相同的真实与虚妄。那个在她耳边倾诉“永不离去”的情人,也是那个残忍地喝令她不要靠近、敌意满身的对象。
原来,这就是梅提斯所说的,“依赖特定对象”的代价。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混沌无明的人类心灵,它可以毫无保留的付出,但也会因为瞬间的干戈与暴怒,不由分说的掉头而去。她抛下所有的防备与自我保护,到头来所得到的,竟是星球逆向自转一般的反悔与撤退。
最最不堪的是,早在言语出击之前,她就能够感知离异的心灵波动──混杂着疏离、敌意、排拒、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