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吹得江面发皱,亦吹得王一全身汗毛根根竖起,他此刻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痛不已,就好像蓄满了力的同时,还挂满了长时间的负重。既便“无相之相”能保自己心神平静,但面对郑思益浊浪滔天般的威势,依旧如此刻水中山影,在微风淡浪之中止不住地荡漾紊乱起来。
二人就像雕塑一般对峙在堤坝之上,看似时间很短,其实已过去了两个小时,头顶的太阳已经西沉在峰仞之后。忽然间,郑思益气势一撤,王一周身顿时一轻,收束不住,重心偏移,往前栽倒,耳边似有咔嚓轻响,他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好。这是心神陡松,措不及防之下精力不谐,气势外泄之兆,犹如热石泼上冷水,反从内部把自己的“无相之相”给破出了缝隙。
王一瞬间便想纵身退却,可脚下的地面却陡然裂开,好似有劲力从下而上涌出,生出束缚,将他紧紧抓牢。呼的一下,王一眼前发黑,一团黑影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郑思益的精神,内力均是世间绝顶,王一一露破绽,他又岂会轻易错过,此时凌空出手,合身无情天道,如身周千仞之绝岭,对着他当头压来,要陷王一于谷底沼泽之内,使他心惊肉跳,却又无力自拔。
双方差距早已不在神通,亦不在算计。而在经验与格局。王一就算神通再强,进步再快,细论修行不过半年而已,相比于威压江湖百年的轮回之主而言,实在太过稚嫩,就像此时看似简单的一招气势变化,却是是天象、地理、人心无所不包,比之王一的法、术、势三变更加深奥,试问王一又怎能抵抗地住?
胜负已分,郑思益脸上露出得胜后的狂笑,一掌拍向早已不能动弹的王一。王一的护体真气顿时荡然无存,口鼻间鲜血长流,体内无论轮脉抑或经脉内的真气俱被锁住,行动滞涩。这情形,仿佛郑思益只需轻轻用力,便能将他压成肉饼。
但就在劲力及身此时,王一体内的‘瑶光雷意’却是陡然激发,生出一道雷光,随后就像天雷勾动地火,‘开阳火意’亦是大亮,在王一身体内点燃泼天大火。
二者在这危机重重之下,竟然相融生出一股新力,这股力沿着星图而上,就像一颗珍贵的火种,‘噗’地一声,将第三颗‘玉衡’点燃。
玉衡又叫廉贞星,乃是天地文魁,又称文曲星。《北斗经》记载:文曲廉贞,武曲破军。高上玉皇,紫微帝君。这文曲一生,王一便等于同时得了文武二星的辅佐,立时变作了一位高高在上的至尊帝皇。
就在此时,王一心头忽地闪过一丝异样,这股异感由心苗处生发,就像水流涌向四肢,使人暖洋洋,发出十分舒服的呻吟。
王一内视己身,身子内部竟也生出极大变化,好似化为汪洋大海,极空极大,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雷火二光掉入其中,顿时生出无数水汽,这水汽弥漫天地,充盈于四肢末梢之内,开始浸润经脉,滋养神魂。
“净水法!”
王一神识通明,只觉这种体验前所未有,仿佛世界变成了一面镜子,天之广,地之厚,海之深,已然存乎一心。刹那间,他像是飞跃于虚空之上,瑶光,开阳,玉衡,三颗星星围着他徐徐转动,发出空寂宏大的声音。
雷火相生,生出阳雷;雷水相生,生出阴雷。阳雷与阴雷相碰,一瞬间,宇宙爆炸,天地无声,万物受到雷光激发,显露出勃勃生机。随后,水火相济生出清浊二气,清灵为天,混浊为地,万物受到滋养,赖以存活。
而见证鸿蒙初辟之后,紫莲似乎也在欢欣,摄出一缕火意绕在身周,竟也开始了蜕变之兆。
随着万物生发,瑶光、开阳、玉衡,三者齐亮,合为斗柄,统称为“玉衡天象”,此为北斗斗杓,掌管天地四季,权柄不可谓不大。
若以星象修行来论,点亮斗柄,王一便已达小成境界,近乎合道之半途,三者混一,顿时生出一股古怪气势。这气势似生于洪荒,人文定鼎之时,跨越无数时空而来。
不知为何,郑思益竟被这股气势陡然慑住,一丝不安掠过心头,蓦然间,他眼露惊骇,只见自己一掌拍中王一之后,对方竟然安然无事。
殊不知郑思益劲力刚触及王一周身,就被斗柄所生之异力,按春、夏、秋、冬四季运转,分离剥析开来,只因天下万物,生机循环,都逃不开春华、夏茂、秋实、冬蕴的规律,郑思益劲力虽强,亦不是凭空变来,自然逃不开这种天地生成的本来规则,竟被其直接从毁灭之力转化为无边生机之力。
一时间,幻尽烟消,无数劲力归于一点,那一点可称之为宇宙奇点,亦是零。斗柄一指,轰然炸开,宇宙初现,从无到有,乃是一。
无极生太极,这股天地初开的力量,何其庞大,即便郑思益败尽天下高手,也从未想过有人能把他的力量按天时四律分裂归纳,更遑论数倍返还。
就这一下,郑思益竟生出一丝惊乱,心乱则气分,一着不慎,这股庞大气劲“砰”的一声,直接炸透郑思益胸背,顿时衣衫撕裂,人亦往后倒载。
王一气力用尽,顿觉双腿一软,眼前一黑,但在双眼闭合之前,见到郑思益被击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喜意,一股自豪。
“是我赢了吗?”
这是王一最后一缕意识,接着双眼一闭,整个人往后一载,扑通一声掉进了江水之中。
几分钟后,倒地的郑思益忽地爬起,他看上去并无异样,只上身,胸背处竟出现如瓷器一般的裂纹。
他看了一眼胸口,口中不屑说道:“费尽心思制作的身体,争来争去,竟只有这点强度吗?”接着他又走了两步,来到江边。
此时长空悠悠,晚霞披彩,无边天际偶现一行飞鸟掠过。郑思益双眼复杂地盯着微泛波澜的江面,拳头紧了又松,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有嘴里不断喃喃:“有情之道……有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