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娘亲见他如此动作,也不敢上去多劝,只是轻声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便用帕子将地上碎瓷都裹了。
“你。”许头家心头火也是窜上来,扬起手便要在这逆子脸上来一记耳光,可终究是舍不得,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还是当爹的先松了气,颓然坐回椅上,长叹一声,颓然道:
“松峰山那天带人到张家宅院,县里衙役也都到了,结果那许多张家弟子都被逮着,好些都是有头有脸人家里出来的,过两天家里人来领,就放出来了,你那会儿还在武杭城,自是不知道的。”许头家又是将满杯酒一口饮下,“有几个张家老弟子不愿束手就擒,拿刀闯出来,其中便有小时常带你玩儿的大石哥,都被松峰山的人拿剑杀了,脑袋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吹日晒,爹花十两银子请人用木刻的换下来,跟尸首一道安葬了。”
面容瞧着更苍老几分的许头家,苦笑一声后又对许先说道:“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大有蹊跷,可爹不过是连几个钱都快没了的生意人,不随大流走,又哪里能给你铺好路?”
“先儿,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相处了满脑子道理来反驳许头家的许先没能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口,也回椅上,闷声不吭将杯中酒入口。
酒入愁肠。
以为许先此举算是默认的许头家脸上笑意浮现:“甚么烟雨楼,都和咱没甚关系,只是张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受了这等冤屈,爹能做的都做了,算是仁至义尽,也不能说对不起和张家这些年的交情,到时去松峰山上用不着待多少时候,哪怕是挂个名后下山,日后找份差事也容易些。”
“爹。”许先猛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说道:“但凡我许先在这世上苟活一日,便不会与松峰山同流合污,想来之前儿子已经说得清楚了。”
“难不成爹这七百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许头家见许先丝毫不吃软便改换了态度,“行,那你小子倒挣出七百两银子来试试,爹为你操碎了心,到头来还要受你这个逆子的气!”
“好,七百两,字据现在就立。”许先起身去书房取来了笔墨,磨墨挥毫,“七百两银子,五年,每年利钱按最高的钱庄算,每年会托人把当年的银钱捎带回来。”
许先娘亲见他这般举止,心急如焚想要上去将许先面前纸给抢了:“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
却已晚了一步,许先咬破拇指指甲,在上头按了血红指印,许先娘亲心疼道:“把手咬破干嘛,都是一家人,欠什么银子欠,老子为儿子花些银子,难道不该?快和你爹认个错服个软,松峰山咱不去就不去了,到时再另寻个什么差事,不比这差了。”
“不是的,这与娘和爹都无关,松峰山或许真是江州无数武夫做梦都想去的宗门,可在儿子眼里,或许还真不如在家里卖酒混日子。”
许先自嘲道,“不是真与爹赌气,儿子知道家里银钱紧张,为了给儿子日后能走条阳关大道,连家里马车都卖了去....”
“可儿子不愿,也不能走这条道。”他起身,拿起一新杯,斟酒,敬爹娘二十年养育之恩。
先决后择是为利,先择后决是为义。
许先自即日起誓要为栖山县张家讨个公道,爹娘的养育之恩,只得暂且割舍了。
为义也。
除夕夜,人出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