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敢当在面前豁口了粗瓷碗中倒了碗酒,仰头便干了,嘴里咂摸咂摸这村酿滋味,似也不比自个人藏着的那几坛子陈年女儿红差到哪儿去。
许是有眼前人佐酒的缘故?
妇人转身去接着伺弄土灶火候,约莫是近些日子余烬没清干净,今日烧起灶来始终是烟尘滚滚,呛得她咳嗽着睁不开眼。
有只胳膊伸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根树杈子在灶膛内捅了几下,烟尘便不再如先前那般大了。
“灰土堵住了,以后照这拿树杈子捅两下就好。”
周敢当坐回自己那条凳,拍拍手上灰土,又端起酒坛子来往酒碗里倒了满碗,不过是小口小口浅酌。
“多谢周大哥。”妇人伺弄完了灶火,又端上碟炒花生和海带上来,分量不如何大,不然她便是再做亏本买卖了,“这小菜不要银钱,算是请的。”
周敢当咧嘴笑笑,算是谢他,又小口小口酌酒,偶的瞥一眼她婀娜身段,不过视线一晃便离了去。
大抵是今日运道不好的缘故,妇人忙前忙前伺弄好了饭食,也没见几个往来客人,更不消说有人进布棚用些饭食。
妇人有些焦心,毕竟每日备下的菜蔬饭食便有二三十人的,只是眼下才有周敢当一人而已,酒水倒是无碍,可剩下的饭食即便是春寒料峭,也总不好过夜再拿出来给客人,若是回了村子贱价给那些不愿生活做饭的懒女子,那她这一日白忙碌不说,还得再贴进去不少银钱。
可偏生她又是个薄面皮的,不愿学旁人到大道上大着嗓门拦人拉客,村里有人为此当面笑她,不过是个克死了丈夫的寡妇而已,这点面皮怎地都豁不出去,被她扇了记响亮耳光。
她一个女人家,没有男人种地的气力,除去改嫁给那些老少光棍,在村里人看来如何活得下去?但她偏不,宁肯一人起早贪黑到村子边不远处的穿州过郡的大道上卖茶饭,也不去遂这些人的愿。
早先在夫家的时候,她做饭手艺便是一等一的无可挑剔,在大道上卖茶饭不久便卖出了声名,是不少熟客经过这华亭县近旁的大道都愿多赶几步再用茶饭的地儿。
也无客人来,她便也闲下来,跟那算是熟客的周大哥搭话道:“今日不教人武艺?”
“有个徒弟,干了些我想干但又束手束脚一直没干的事。”周敢当放下酒碗说道,”他自己却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跑出县城来,我也知道他多半便是在这附近,所以来寻他,顺道来喝碗酒。”
“那这徒弟还真是好心为你解忧。”妇人捂嘴笑道。
“再拿个碗来,喝一碗?”他向她举碗,“就一人喝酒,也没甚意思。”
“原来一直都没意思,还以为你喜欢一个人喝闷酒。”她又笑,看得他怔了片刻,才答道:
“一个人喝酒总是没什么意思的。”
“想多一个陪你喝酒的人?”
“是。”
“奴家酒量平平,就怕不能令君满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当真不嫌弃?是嫁过一次的人。”
“是指不定哪天便横死的人,嫌不嫌弃?”
“不嫌弃。”
“不娶你,怕哪天跟着一起死了。”
“那也是无妨的。”
“就一碗吧,不比再去拿碗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