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杭城法场上压得江州州军百人队抬不起头来连珠箭,对烟雨楼子弟而言震慑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成堆的金锭就在距他们咫尺之遥的所在搔首弄姿地勾去他们如饥似渴的目光,但陈十的弓箭是令他们不得不敬畏的,更何况还有魏长磐在一侧虎视眈眈。
“但愿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会在他们心中埋下怨仇的种。”陈十收起弓箭时这般与魏长磐说。
那些人眼中近乎毫不掩饰的怨也并未逃过魏长磐审视,他们缓缓从那辆大车四周散开去,缄默着背负起硬弩和箭囊,更有甚者已经在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他陈十何许人也,在过往的烟雨楼和栖山县张家中也没有一官半职,这会儿倒对他们这些烟雨楼子弟指手画脚起来,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得紧,却忘了他们唯陈十马首是瞻的这些天避开了多少沿路盘查眼线。
“不过是个替人家看家护院的门房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要不是有小姐,哦不,代楼主的密令在身,咱哪个弟兄乐意哪怕多听他一句屁话?”烟雨楼子弟中有人在稍远处与周遭人议论,“弓箭好些又如何,也没见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就嚣张成这副模样。”
“就是,方才还险些将松峰山那厮放跑了去,教咱们如何信得过他。”有人附和道,“门房就是门房,咱给的是代楼主的面,不是他这姓陈老东西的脸。”
“到底是偏安一隅的土包子门派,虽说出了张五爷这等咱们江州武夫中的一流人物,终究也不过是坐井观天....”
“还有那甚么栖山县张家的嫡传小崽子,整日板着张臭脸也不和大伙儿一块睡觉吃饭,这般古怪脾性,难怪小姐另择良配。”
“对喽,天水阁三公子那般的人物才配得上小姐身份,这姓魏的无名小卒又有什么本事....“
不远处魏长磐默默将手挪向腰间血迹未干的刀,这些烟雨楼子弟们无意压下去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他心里隐隐作痛,头脑却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他的手已经按在了犀皮缠带磨损不轻的刀柄上,他很想出刀,让这些聒噪的人安静。
“把心定下来,不要成为嗜杀成性的人。”一只掌心满是厚实老茧的粗糙大手罩住魏长磐按刀那手,陈十沉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随他们怎么去说....”
陈十在腹内酝酿着辞措,少顷后又说,“那烟雨楼小女子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未成婚的夫婿被松峰山放出消息被服诛,这几年又杳无音讯吗,就算是另择良配也如何稀奇罕见,江湖儿女不是那读书读痴傻了的腐儒,鲜少不会做为亡夫守节终生不嫁这等事,更何况正值烟雨楼宗门危亡朝不保夕的时候,栖山县张家作为烟雨楼曾经最大的助力亦也不成气候。
烟雨楼已经拿不出什么让这些江湖门派动心的代价去换得支持,除了余文昭本身。
魏长磐手背青筋暴起,斯须间又平复,他不是当年还在群山环绕镇子上不通男女之事的少年郎,即便在小青楼里知晓了些那也是模糊朦胧,可入了江湖行走一段时日后光是荤话便能听几箩筐,更不消说那些烟雨楼子弟私底下总要不时提起的男女之事,他懵懵懂懂听得面红耳赤,渐也明白了。
此事怎么说都是夺妻之恨,在江湖里是兄弟要割袍断义刀剑相向的死仇。
只是他初从烟雨楼子弟口中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嗡的一下头脑便乱得无所适从,又像是琉璃碗盏跌落在地碎成千百片再拼凑不起来。滮湖上采菱小娘的音容笑貌犹在,却要嫁作他人妇,让别人掀起那红盖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