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来。”
“我松峰山六批人马遇袭后尸身尽数遭了火烧,官府中仵作也仅能辨识出其中五批身上都是剑伤刀痕,人皮连带着筋肉都烧成了焦炭,可有些东西是一把火也烧不掉的。”那心腹从怀中摸出一小包用细白绢裹着的物事,“山主请看。”
“箭头?”
“是弩箭的箭镞,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弩箭。”那心腹用两根指头小心翼翼掂起绢帕包裹被烧灼成一块漆黑的物事,“处置那批人马尸首的仵作经验老到,虽说箭杆已经焚烧殆尽,但在处置那些尸首的时候从体内发现了滞留体内的箭镞,江州势力再大的贼寇,山上有十余把硬弓已经骇人听闻,更何况是朝廷严令禁止于民间流传的弩....”
“为什么是弩而不是弓?”
“山主这话就问到点上了,大尧弓弩所用箭矢皆有形制,共计九十有余,可这箭镞形制显然不是这九十余种箭矢中的任何一种。”见高旭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掂起的箭头,那心腹再不敢有丝毫轻易神色,又拿出一柄未开刃的小刀来,轻轻刮去那箭头上的焦臭,又拿细白绢抹净了表面,
“似乎....要比寻常箭镞小上许多?”
“正如山主所言,若是与此箭镞相配,箭杆长决不能过八寸,稍有长短箭路都飘忽,比起弩骑所配来依旧要小上不少,五十步内杀得人,却也得是不披甲的情形,五十步以外,纵是敞开胸膛任由这弩射,约莫也未必能建功。”这箭头被呈到高旭面前详看,“战阵上的事属下不知,却也知晓拿这弩箭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披甲士卒,而江湖武夫体魄虽说坚实,终究还是不能与甲胄相提并论。”
铁铸的箭镞在细白绢布上躺着,与高旭小指差不过粗细的小巧箭镞成锥形,未擦净的几处还残留红黑颜色,是松峰山弟子干涸的血。
“就是这样的箭,杀了我松峰山弟子?”高旭端详这箭镞久了,竟笑道,“五十步内若非直中要害,这箭绝无可能于瞬息之间置人于死地。”
除非这些弩箭来得极多,极密,极快,在这些弟子拔剑格挡之前便悉数命中。然而于瞬息之间射出如此多的箭,那埋伏的弩手又会是何其多的数目?如此多的弩手埋伏在小道两侧,稍有风吹草动又怎可能不被察觉?
难道....
“山主想必此时已想到了,袭杀我松峰山弟子的贼寇,所使弩箭根本就是连弩,虽说被朝廷造出来已颇有些年头,奈何箭劲有限,不能透甲杀人,于战阵上便有些鸡肋,故而也不过采买了区区百余架而已。知晓这连弩制艺的少府弩坊署工匠为数不少,也为这连弩不为朝廷看重所累,丢了这份吃官粮的差事流落民间,只恐是为奸人所用,制了连弩到那些袭杀山上弟子的贼人处。”
将朝廷少府弩坊署的工匠化为己用,这须得要何等瞒天过海的本事,要知晓北地草原蛮子,还有与大尧疆界毗邻的那些邻国都对这些工匠不择手段威逼利诱,这些工匠被遣返回乡后每三月都须得前往最近一处县衙上报行踪,有二三紧要人物,动用沾杆处刺客护卫于暗中也是常有的事。
高旭不知何人能有这本事,至少他这江州江湖共主没有,不然也不会费尽周章从兄长那儿去要来弩箭武装。松峰山现已暗中培植了一支逾三百人的弩队,人手一架大尧制式硬弩还有两只箭筒的箭。倘若大尧皇城内的那位知晓了高旭这以州军军械豢养私军几可定为谋逆的行径,大概也会收回自己对这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松峰山山主赞誉,转而命江州官府将松峰山上下清查干净罢。
“只要山主下令,属下必然竭尽所能,带山上人马下山将这伙不明来历的鼠辈剿杀,以慰那些弟兄的在天之灵。”
高旭没有理会心腹向他行的大礼,既然在蒲团上缓缓阖眼,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心腹长跪不起。
“带内山弟子十五人,外山弟子中甄选得力人手百人,都归你调遣。”高旭蓦然开口道,“不要让我失望。”
听闻此语后大喜过望正要转身离去的心腹又听得身后高旭再度开口:“也罢,将弩手带上一个百人队,记得都换上江州州军的服饰,去除山上痕迹,若是这还有失....”
“属下自当提头来见。”
少顷静室内便又之余高旭一人,他睁看向雪白的四壁茫然,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