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两派门徒帮众相加足有万余,就算撇去那些仅交了几两银子入门充人头的数目,那也有足足小几千人,在这一郡地皮内自然不能人人做鲜衣怒马佩刀来往的江湖儿女模样,多还是干着份贩夫走卒的体力活行当糊口而已,拜入这渔鄞郡两大地头蛇当中一门也不过是寻处容身庇护之所,要是那些在各自行当中零散单干不拉帮结派的,营生要教人不费吹灰之力抢去不说,还多是终日被人欺辱的主。
不过海沙帮游鱼门在渔鄞郡亦有数十年根基,自然有些独门营生来贴补。譬如后者靠着百来条能出远海捕鱼的大船所带回的珍奇鱼获,江州权贵十之七八都曾享受过快马加急送鱼鲜的待遇,这门过往还得给烟雨楼抽成不少的生意在后者覆灭后愈发红火,入秋后鱼获上膘愈发肥美,江州权贵们对这甘旨肥浓趋之若鹜之余,对游鱼门而言可不就是日进斗金的好买卖?
海沙帮营生听起来相对磕碜,不过垄断了码头挑夫这桩独门生意,瞧着没甚油水,可次次返回渔船收获几何都逃不过海沙帮帮众眼睛,看似不过是从码头将鱼获挑入城中的寻常活计,可这活早被海沙帮帮众一手把持,要是拖磨着不去挑那些鱼获,那船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千辛万苦捕捞所获在船舱内慢慢发臭变质。
另雇人手来挑,不用这些海沙帮帮众?早些年还有几位不信邪的渔船船主试过,请来附近村镇的年轻人胳膊腿都教人打折了十几条,事后官府也不过是拉了几个当头海沙帮众到衙门内打了几下板子又勒令赔些银子了事,如此一来,哪个还敢去为了这点银子去触海沙帮眉头断胳膊断腿?
因而每次渔船回港后为了能将鱼获尽快运入附近城内送到那些达官显贵酒楼食肆去,都得给海沙帮一笔抽头,原本按游鱼门本意,日进斗金的买卖让海沙帮抽去些银子换来和气生财的场面也未尝不可,谁曾想后者尝到甜头后惯大了胃口活活养成了只饕餮,前些日子张口便是两成银子的抽成!他娘的怎么不去抢票号?
游鱼门门主俞观潮前日亲自上门与那海沙帮帮主谈过,后者在渔船这笔买卖上分一杯羹未尝不可,毕竟这是松峰山漏下来的烟雨楼产业之一,他虽说承下了这些产业却也无意独占,教那些渔民出远海打鱼本就是拿命去搏银子收成,若这他们还要抽大头,那些个渔民宁愿去种地也不愿冒死出海还得被刮去大半银子,难不成要他们差派自家门徒出海?
原先游鱼门抽利三成海沙帮抽一成,余下六成尽归那些渔民所有,毕竟后者还得交纳官府税目,近些年来京城那位就差没把穷兵黩武四字昭告天下,江州作为大尧泱泱十六州疆域内最为富庶的一州鱼米之乡,那些强加在百姓头上的苛捐杂税又怎会少了去。俞观潮也是渔民出身,知晓这些穷苦人但凡还有口饭吃,都绝不会做出甚么违背大尧律法之举,可眼下这世道,就差没逼得这些百姓往火坑里跳去。
俞观海原想这让回一成给于己关系不浅的渔民,毕竟他现在回长大那渔村去所遇半生不熟面孔十有都是叔伯亲戚,一来是良心实在放不下,二来以长远打算,让这些渔民度此难关总归是好事。偏生在这节骨眼上海沙帮要来加一成利,搁过去还有得商量,酒桌上把事儿谈妥了让出半成利去也算不得啥,可那海沙帮帮主哪里像是能商量的模样,几句怪言怪语将他气得够呛,也便不欢而散了去。
“阿哥,那些海沙帮的要是再不识好歹,咱们大不了连那一成也不给了,教他们喝西北风去。”俞观潮身边与眉眼间与他有九分相像汉子恨恨然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大家都不好过的时候说,可不就是指着咱们忍气吞声从自个儿身上割下肉去,怎能随了他们愿?”
“海沙帮裘老三听说是与位松峰山内山执事搭上了线,不过这等算是高攀关系少不得要用真金白银去打点,真金白银可不就巴望着从咱们这些船上来?”
作为渔鄞郡地头蛇之一的海沙帮还没有阔气到能置办多少门内地产的程度,周氏武馆旧址算是他们所占的一点小便宜,从那处不成样子的小院内迁到这周氏武馆宅院来为游鱼门新址,俞观潮也终于稍有了些一门之主的场面。
“阿弟,听阿哥一句,这两年就算是忍气吞声也得与那裘老三搞好关系。”俞观潮坐于周氏武馆留下的一张老红木椅上,对这个义愤填膺的弟弟郑重其事道,“你知道阿哥脾气,放在过去怎么着都得给那裘老三点苦头尝,可今时不比以往,咱们游鱼门必须笼络好海沙帮,把这渔鄞郡吃住吃死了,松峰山那高旭才可能打消想要把渔鄞郡这块地盘也彻底收归松峰山的念头。”
身为游鱼门门主,门派存续不能由着他脾性来,这口恶气咽不下也得咽,松峰山连烟雨楼这庞然大物都囫囵吞下了,区区渔鄞郡两道可口小菜,又怎会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