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磐隐隐猜到了他的念头,右手攥紧了拳头,片刻后却又缓缓松开。
他心里也有念头,而且已然有些压抑不住。
那些所谓心腹的人命,当真就如此不值一提么。
小垚山众人盘踞之地本是道观,自然有供以入定修行的静室,屋徒四壁,内外人不相闻,屋内夏炽冬凛,三伏天似蒸笼,大寒的节气人置身其中又好似冰窖一般,山上喽啰没人乐意待在这不是人住的地方,此处也便荒废下来,罕有人迹。
绝大多数小垚山喽啰都不知道其实这些静室从未荒废过,那些被揭穿身份的探子在普通喽啰看来不知所踪,就是在山上哪个僻静处被一刀宰了草草掩埋了事,也没人乐意为这些官府鹰犬走狗多费芝麻绿豆大的心思。
“这是伍和镖局第十一趟被小垚山劫杀的队伍,想必这会儿你们晋州并圆城镖局那儿已经焦头烂额好些时候,光是赔出去的银子就是笔惊人数目。”用铁钳将块红炭从铜盆内夹起,武二郎吹了吹那块炭,登时便有矮焰窜起,“事到如今,有没有后悔?”
上身的武二郎浑身新旧不一的刀伤剑创疤痕纵横交错,可比起被腕子粗细铁链绑缚在老虎凳上的那人,竟是小巫见大巫。
老虎凳上那不见人形的模糊血肉含混不清地嘟囔些不知什么字句。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老子听不见!”武二郎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那模糊血肉近旁。
“娘”
“说大声些!老子听不见!”大吼出声的武二郎将那通红炭火停在了那模糊血肉嘴边,“再说!”
“去你娘的嘞!”
竭尽这段功夫积攒下来的所有精气神才骂出这么一句的模糊血肉还想一口血痰吐在武二郎面上,却被后者轻松侧身避过,而后那被铁钳夹着的炭火便按在那模糊血肉的胸膛上,灼烧皮肉的可怖声响和惨嚎过后,便有股焦臭的肉味在室内弥漫。
“你还能骂,还能嚎。”毫不在意那模糊血肉粗重喘息的武二郎自言自语道,“可我哥哥,我再也听不到他说话了啊。”
那模糊血肉在这间静室内已经被武二郎夜以继日折磨了整整两天,纵是有武夫体魄傍身也熬不过去,期间数次昏迷垂死,都被武二郎以百年山参熬制的汤药吊起一口气来,稳住那口气后又是武二郎亲自动手用刑。
他早该死了,可他没死,武二郎不想他死得太早,他不是没想过咬舌自尽的法子,可满口牙齿都被撬下,哪里还咬的动。
什么劳什子大尧十大酷刑都挨了个遍,看来这武二郎看来也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他早年在大尧西南诸州押过几次镖,在那瘴乡恶土的蛮夷之地曾听过一种叫滴水的刑罚,初听时嗤之以鼻,不过是把人绑住了往脑袋上滴水而已,不痛不痒,算什么刑罚。
有些好奇的他提出去试了试滴水之刑,也就小半刻光景而已,起先没觉着有什么不适,到后来心里愈加烦闷又动弹不得,小半刻挨到最后那点光景时,他竟是感觉有只大手掀开了他的天灵盖在头颅内搅动,令人几近疯癫。
小半刻光景,能抵得上现在整整两日的折磨了。
“事到如今,后不后悔?”
“悔个屁,强抢民女死有余”
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后那模糊血肉心头是极快意的,却也知晓武二郎听闻此语后必将勃然大怒,如此也好,说不定怒极之下把握不好轻重,倒能给他个痛快。
谁知武二郎听后却放下铁钳,怔怔说道“是啊,强抢民女,擅杀官兵,打家劫舍,哪个不是罪过,死有余辜,说得真好。”
而后他面上青筋条条绽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可我哥哥又有什么过错?”
“杀你哥哥的不就是你自己?”
武二郎呆若木鸡,喃喃道“我怎么会杀我哥哥,哥哥待我那般好”
那人形的模糊血肉耷拉下眼皮,这段时间积蓄下来的精气神早已消耗殆尽,他有些困了,说不定这一睡,也便不用再遭这罪。
不许死!不许死!
像是隔着层厚重纱帘外武二郎的狂吼声传来,他心里暗骂了句聒噪,便昏沉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