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1 / 2)

那面巾浸了水,比颜柏玉想的要重些,从她手指间滑落了下去。

颜柏玉的影子拉得很大,遮住了床上的人,她俯视着自己阴影里的人的睡颜,好半晌,抿了下唇角,将那面巾捡回,坐回了椅子上。

烛火柔和的光照着李寸心的脸,细碎的刘海因为侧脸而分散了一些,露出底下轻蹙的眉头,嘴唇颜色偏淡,微张着断续吐露一些破碎的字句。

梅文钦……

颜柏玉静静坐着,手无意识捏着面巾,脸上神色复杂。

第二天,李寸心感觉自己的烧退了,但身体像被高热给烧透了,四肢软绵绵的无力,云琇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偏说她脑袋还热着,得再休息两天。

雨虽停了,仍是个阴天,云层未散开,四野灰蒙蒙的,冷风吹得人起鸡皮疙瘩。

李寸心穿着夏布剪裁的短袖长裤,外头套了件自己的牛仔外套,她整个人乏力,像是没睡醒,喝一口粥发半天呆。

现在她们的早饭已经固定了,寻常是粥和烙饼,以及一些萝卜干和咸菜这些下饭小菜,等到农活的时候,便调剂口味,做些手擀面。

众人的碗筷都是自己洗了自己收着,所以众人吃完离席后,桌上便只剩下中间装饼子的竹篮和盛粥的砂锅,以及两碟子小菜。

座位上只剩下了吃饭像喝药的李寸心,以及一贯细嚼慢咽的颜柏玉。

李寸心脸埋在大碗里,碗沿上露出两只眼睛,瞄着颜柏玉。

她忘了昨天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在睡过去之前,颜柏玉一直守着她。

她这前半生就没享受过这样温柔细致的照顾,她的母亲是有些强势的女人,对她的教育一向是跌倒了哭破嗓子也得自己爬起来,生病的温馨时刻仅限于问她想吃什么,亲自下厨给她做饭。

仅仅发烧,她母亲不会半夜守在她床头给她降温,直守到她睡着,就算这么做了,她母亲一定生疏,她自己也一定不自在。

深夜里人容易胡思乱想,兼之生病情绪脆弱,昨夜里她对旁边有人关切她的感觉很依赖,但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受宠若惊,尴尬、尴尬得浑身刺挠。

她这人一尴尬一紧张,就想着以玩笑的方式将其化解,“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颜柏玉抬起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定在昨晚那张呢喃轻语的嘴唇上,它颜色苍白,好似强撑着这份活力,“你睡着了。”

李寸心笑道:“昨天晚上我鼻子堵了,我没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吧。”

颜柏玉眼睛又移开了,少顷,冷淡地说道:“没有。”

春回的燕子飞入门前檐角之下,透过阴云的风吹动后门吱呀,颜柏玉的回答像一道休止符,让两人的对话出现间歇。

颜柏玉拿着自己的碗筷起了身,“你慢慢吃,我先去养殖场了。”

“哦,嗯。”李寸心猝不及防,涌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打道回府了,她只记得一些关怀的常用句,趁着人没走,接话道:“路上小心。”

她看着颜柏玉的背影出了大门,人转向之后,她从大门望出去的视线便受了限制,看不到了。

她落寞地笑了笑,目光收回来,那点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嘴角松弛下来。

她极疲惫地从肺腑里叹出一口气,一手扶着碗,一手撑着脸颊。

于木阳到堂屋里来拿农具,看她这吃法,吐槽道:“你这是要留到吃中饭啊”

云琇进来收菜碟,拍了于木阳一巴掌,“你催她干嘛!”

“没催,我就随口一说。”

“去去去,出去出去。”

两人进来又出去,屋子里只剩了李寸心一个人,屋前传来燕子的啾啾鸣叫

,后门依旧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李寸心将碗内的粥喝完后,起身想去将后门关上。

新屋和土坯屋朝向一样,大致在一条中轴线上,从后门可以看见土坯屋的院子,现在那边的房间大多做了杂货间。

李寸心扶着后门出了一会儿神,走到菜园里,院内的菜地大多只长出些翠绿的秧苗,她穿过菜园,打开篱笆门,径直走到院子里,站在了梅文钦的驴棚前。

她撩起帘子,进了驴棚内,梅文钦离开后,这间棚子暂时空置了,因为担心过病给其它畜力。

靠栏杆的那块地的草料还有个凹陷的印子,那是梅文钦经常站的地方,黑驴有时候也会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李寸心走到栏杆边坐下,地上铺着的草料泛潮,有了轻微的潮湿霉烂的味道。

她把脑袋靠在栏杆上,望着棚顶,棚子搭得很潦草,但结实,和那间土坯屋前后脚落成,多少年了,没想到最终结局不是因为坍塌而弃用,而是因为住它的主人离开了才弃用。

颜柏玉将碗筷拿去清洗后,没拿回堂屋,直接放在了厨棚的置物架上,便径直去了养殖场。

周浣提着给饲料的木桶出来,笑道:“不是让你今天休息一天吗。”颜柏玉不说,她都知道颜柏玉昨晚肯定要起夜照顾李寸心,所以一早就跟她说话,让她今天在屋里休息,补补觉。

“不用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可以陪陪村长嘛,我看她这段时候情绪不太好,有些心里话,她不愿跟我们说,但你是来得最早的,和她交情不一样。”

颜柏玉没有作声。

周浣说道:“你脸色不太好。”

颜柏玉道:“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

“你看……”周浣话还没说完,有三个人从场房内出来,周浣忙道:“小左,你们三个回去村子里运些干草过来,那些猪仔受不得冻。”

三人应了声,径直回了土坯屋,草垛垒了好几处,分为稻草和麦秆,都在土坯屋这一边,其中一人去借板车,另两个人拿来了杨叉取驴棚旁的稻草。

那去接板车的人推着板车回来,兴致勃勃地说道:“诶,我看到杨树林那边,许印和文宓两人带着人在做体操。”

“是锻炼前的热身运动吧。”

“有这力气干嘛不用来多干点活”

“听说是要练一支队伍,维护村子里的治安。”

“说得好听,还不是用来压制我们的。”

“别这么说,原来的社会不也有民警维护社会治安。”

“那民警是谁都能当的吗,村长是谁都能做的吗,也要考核,要成绩,要能力的好不好。”

“你说话小点声。”那人听出了她矛头的指向,压低了声。

“这说的是事实啊,难道不行还不能让人说,要捂我的嘴就前段时候我和朝之吵架那事,她压根就在和稀泥,我为的是几粒种子吗我稀罕啊我为的是朝之不尊重我,她呢,她在一边就只会当和事佬,一点决断也没有。”

“我也觉得哈,她没点主见,别人想吃汤圆青团,说多种糯米,她就多种糯米,说要做纸墨,她就让做纸墨,我们现在要这纸墨用来干嘛。”

“赵蓬莱做事有条理,许印有魄力,颜柏玉冷静聪明有决断,都比她适合当村长啊,当初他们这村长是怎么选的”

“她来得最早呗。”

李寸心局促地站在驴棚里,她原想回去,却迈不得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倒像是做贼一样,要缩在这里,怕被人发现。

她又坐了回去,可是坐着又太难受,五脏六腑挤压在一起,沉郁闷痛。

她躺了下去,伏在草堆上凹陷的那个印子里,用手臂枕着额

头,冰冷潮湿的地气透过干草涌上她的鼻头,一股酸涩难抑的气流从鼻腔逆行到眼角,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睛里沁出来,沾湿了外套。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颜柏玉他们,人生阅历也好,社会经验也罢,她都不如他们,这是切切实实的能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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