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何的工作大同小异，毁灭，只有毁灭。</p>
毁灭建筑物，毁灭污染物，毁灭起义军。</p>
她一次次打起响指，一次次杀人，这件事对她来说越来越平常，她照常参加心理测试，依然是极其优异的水平。</p>
但她总是想起相同的一句话，“求你杀了我。”</p>
苏何找不到问题的答案，这句话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在每一次打了响指之后，在建筑物倒塌成为废墟的余韵中，在人类死亡前的凝视里。</p>
“求你杀了我。”</p>
这是独属于苏何自己的命题，没有一次停止过思索，直到那一天的到来。</p>
苏何的主要工作除了毁灭以外，还剩下另一件事，即展示。</p>
她刚进入第一军区时，就像一个最新款式的机器人，需要举行发布会或者展览，来参加的基本是媒体，还有各路投资人，他们给这个项目投了钱，想看看苏何这个武器究竟杀伤力如何。</p>
当然还有另一种对于敌人的威慑功能，苏何面世后，起义军对于第一军区和神国本土的攻击少了八成，她竟然象征着某种意义上的和平。</p>
所以苏何有段时间都在展览，或者说在表演，她坐在台上，面无表情回答一些愚蠢的问题，听着贵族发出一声声赞叹。</p>
“这就是最新款，她会保证神国的安全。”</p>
苏何听着主持人的废话，目光在人群中巡逻，她看见两位老者，一位是鲍瑞明，胸牌上写着是某个海洋学家。他西装革履地出现，身边还跟着一位老太太，两人手挽着手，像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p>
老太太穿着一件呢子大衣，头发花白，脸被衬得灰败，后背佝偻着，身高仅有一米四，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从年龄估算有八十岁以上，可能经历过旧世界的灭亡。</p>
老太太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苏何不以为意。</p>
“苏何打个响指就能毁灭世界。”主持人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企图活跃气氛，“其实她本人的毁灭不需要，这是我们军方精心设计的动作，在杀人前打个响指。”</p>
主持人中指和拇指摩擦，“正常情况下，我们打个响指只能叫来服务生。”</p>
这句话逗笑了大家，人群传来一阵爆笑，主持人却突然神色严肃，“但她不一样，她打个响指，意味着毁灭。”</p>
主持人压低了声音，把毁灭两个字说得很压抑，灯光突然暗淡，背景自动播放了苏何执行任务的视频，她独自出现在一片污染区，没有任何队友，一方面是为了突出她的强大，另一方面没人敢成为她的队友。</p>
所以在苏何相关的所有视频中，苏何都显得很孤独，她穿着军装出现在视频中，胳膊上佩戴着联邦的勋章，仿佛一支刻着o的枪。</p>
宣传视频中苏何打了个响指，于是污染区毁灭了，人群中传来惊讶的赞叹。</p>
大家紧张兮兮地看着苏何的手，她的手掌自然放在膝盖上，有点害怕苏何会突然打个响指，杀死他们所有人。</p>
但这是产品发布会，为了筹款用的，当然不会搞得那么紧张，所以主持人很适当地出来活跃气氛。</p>
“这只是一个威慑敌人的动作设计，我们不是敌人。”说到这儿，主持人打了个响指，发出清脆一声，像是一把枪上膛的声音，当然并没有任何东西被毁灭。</p>
主持人让大家试一试，他带头打响指，空气中爆发清脆一声，像是演唱会带动节奏一样，有人逐渐跟上了，具有某种独特的节拍。</p>
咔哒咔哒</p>
打响指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众人找到了乐趣，开始喊一些无聊的口号“苏何苏何”</p>
苏何的名字和响指声交织，而苏何本人面无表情。</p>
苏何接受过的训练可以说很残酷，无差别杀死所有人，但都没有咔哒咔哒的声音让人头疼，参与宴会的人在大笑，仿佛这是一场盛大的娱乐。</p>
观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发出肆意的笑声，手指还在不断摩擦。</p>
咔哒咔哒</p>
苏何胸膛中有一股火焰在沸腾，难以形容，仿佛打个响指是某种精神污染，正在诱导她动手毁灭所有人，她的两根手指已经触碰，只需要轻轻一个摩擦。</p>
咔哒</p>
她听到一声微响，但宴会厅没有化为灰烬，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周围的人一下定格，最近的一个宾客脸上的表情凝固，笑声停止。</p>
苏何皱了下眉，宴会厅仿佛被一只透明的手操控，她没有动手，是什么精神系异能</p>
苏何又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老太太，海洋学家的妻子。</p>
她像是一株枯萎的树木那样发黑，又像是鬼故事里的女巫，而她的目光充满慈爱，像是长者在注视着自己的孙女，又像是上位者在注视自己的继承人。</p>
是她</p>
发布会现场混进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她绕过了人工智能的监视，把苏何拉进了某个特殊空间，包括鲍瑞明在内的所有人都凝固了，唯有她们两个还能自由活动。</p>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两个活人，又或者全世界都无关紧要。</p>
苏何常年都扮演武器的角色，在其他人开口之前自己不会开口，这是一种傲慢，当然也是一种特权，武器沉默才会拥有威慑。</p>
老者如传教士般开口“你知道复苏会吗”</p>
第一军区的敌人是起义军，复苏会听起来像某个宗教组织。</p>
人类躲进幸存者基地后，各类宗教盛行，大多数都是邪教组织，收割人们最后一点希望。</p>
苏何的手放在膝盖上，没想到竟然有邪教组织想要来招揽自己，让她觉得有点可笑。</p>
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筛子，漏洞数不胜数，苏何维护的制度岌岌可危，不然也不会有人能够在这种场合下接触自己。</p>
苏何难掩目光中的轻蔑，“你找我要做什么”</p>
“毁灭。”老者回答。</p>
“毫无新意，”苏何冷笑，她对于自己的工作早已厌倦，“你想毁灭什么”</p>
老者斩钉截铁“一切。”</p>
苏何沉默，四周一片寂静，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p>
而老者浑浊的眼睛盯着苏何的眼睛，“不是单独的某个人，不是什么污染区，是所有的一切，包括漂浮在半空中的神国，人类千辛万苦建立起的高墙，我们要毁灭一切，让尸体成为尸体，让公平降临。”</p>
老者停顿了下，“你就是那个毁灭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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