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居庸关脚下天色还早,却无论如何是翻不过八达岭了。
考虑到夫人初次离家长途跋涉,邓知府决定当晚宿于关前军营的茶坊。
这里本来是当地驻军所属,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充当起了官府的临时驿站。
夫人坐了大半天车不得曲伸腰腿,加上路上有些颠簸,早已忍耐不得,下了车两位丫鬟搀着进了房里。
晚上邓知府对夫人说:“你若坐得耐不住时不妨掀开车帘看看沿途风景,这荒山野岭也没有什么人看见,随你如何抛头露脸。”
夫人说:“看倒是帘子缝隙里能看得到,只是坐得腰也酸腿也麻,难以忍受。”
邓知府道:“你若坐得累了,就躺下,反正车里枕头被褥都是厚的。”
夫人问:“车里也可以睡吗?”
邓知府诧异道:“怎得就不能睡了,怪不得你累得走不得路,原来你坐着忍了一天。”
两人觉得好笑,夫人说:“我又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这么远的车,除了在家和衙门的会馆里,从未在荒郊野外睡过。”
邓知府叹口气道:“路还远着呢,你慢慢熬着吧,好歹路上别着了风寒。”
邓兆恒这边说着,那边夫人已经入睡了。
第二日,茶坊派两名骑马军士带着早早上路,其中一个策马先去前方驿站报信,至鸡鸣驿已是第二日掌灯时分,驿官将一干人迎进驿馆。
晚饭时,驿官带人端进来一大盆炖鱼,说:“大人和夫人赶巧了,今日河口网上一条十几斤的大鱼,趁着新鲜正好炖了吃。”
邓知府请驿官一起入席饮酒,驿官忙不迭作揖道:“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敢坏了规矩。只是驿站饭食比不得京城,若有不合口味之处不加责怪小人就感激不尽了。这样的大鱼一年难得碰上几回,大人和夫人请用。”
邓知府行了一天,很是疲乏,又无同僚、长辈在,便大口吃鱼大口喝酒,直吃得满头大汗,疲惫解了一些,吩咐家仆替两位骑马军士也交上吃饭的官票。
一旁恭立的驿官忙说:“大人有所不知,驿馆之间,驿卒驿马的费用都是互免的,只要记帐即可。”
邓兆恒:“老兄,本官冒昧问你,这驿卒往来的记帐可有约束?如何知你所报属实?”
驿官:“回大人,驿卒、车马的派出和接待,两边相对上号才算属实,否则不予报账。”
邓兆恒:“倒也严密。”
此时夫人和丫鬟已经沐浴歇息去了。
踱出院子,邓知府仰望着黑黝黝的鸡鸣山,他眼神很好,看到山顶似有一点亮光。
就问驿官:“山上可有人居住?”
驿官:“此山为鸡鸣山,山上并无百姓常住,只有一座方尺道观,内常住三两道士。平日倒是有百姓攀登上去烧香许愿,天黑前都会下来。”
邓兆恒:“此山孤立高峻,那两三道士日常用度如何取得,水也从山下背么?”
驿官:“说来也奇,米面自有善男信女从山下送上去,那山尖处有一清泉,常年流淌,刚够几个道士用。”
邓兆恒仰望着,想着日头未落时远远望见鸡鸣山,平地拔起,四周无所依靠,山上光秃嶙峋,怎得山尖就冒出清泉了。
“是有些奇异”,心里想着,又问驿官:“此山因何得名?”
驿官:“小人惭愧,虽住此有些年月,却也未确知,山南与山北村堡的说法就不同。其一说晋时所载,山巅有雄鸡,每逢鸡鸣四周村堡俱闻,故而得名鸡鸣山。小人隐约所闻,妄言推测,并无实据,大人勿怪。”
邓兆恒:“若是鸡,那定是只很大的公鸡”,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驿官也跟着笑起来,“小人确实见过很大的鸡,只不过不是家养的公鸡模样,也不是在此地。蓝白羽毛杂黑色,与羊一般大,叫声震耳。”
邓兆恒心里一动道:“是啊,世上之事都有由来。一说鸡鸣,恐怕大多与我一般都想成了家养的公鸡,继而怀疑此山名不符实。或许一千年前此山真有一只巨鸟常驻,终日鸣叫不止声震十里。方才你所说大概是鹖鸟,亦称鹖鸡。此鸟善奔跑,斗而不气馁,无胜负终死不休。只是栖于林木之地;若这鸡鸣山驻有此鸟,定是脱了林木误入乡野,荒不择路奔上孤山,从此困于此处,日夜鸣叫呼唤同伴。由此得名鸡鸣山亦未可知。”
驿官听得有些入神,道:“原还有如此源头。”
邓兆恒:“当年英宗皇帝与瓦剌鏖战处距此可远?”
驿官:“不远,出了驿站东南的高坡之上便是。”
邓兆恒:“此处本地百姓对当年这件事如何讲?”
驿官脸色一变:“先皇之事,草民怎敢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