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想若自己死了,养爹娘会难过,好歹得为二老送了终、在坟上烧回纸再死。且先随了牛掌柜,他若真心对自己好便认了。赵艾花这样定了主意。
老高见赵艾花把牛掌柜送来的饭吃了,心想事情大体成了。
牛掌柜来送晚饭,这回是一大碗汤饼和一小碗儿醋盐腌的萝卜条儿。
老高见了啧啧两声道:“牛掌柜会体贴啊。”
赵艾花言语多了一些,也温和了许多。
老高把牛掌柜叫出来,说:“你看这女人如何?”
牛掌柜躬着小身板作揖道:“全仰仗高爷成全。”
老高嘿嘿一笑,说:“这女子也愿意,你二人也算美满了。可你要娶回家还得摆平一事,否则这女子是没法跟你走的。”
牛掌柜:“高爷请讲。”
老高:“王一德将赵艾花哄骗到平阳城找了个主家,收了人家二百两银子,却两三天间把银子输没了。现在人家拿着收银凭据要领人走,咱衙门扣着不放。人家讲,如不给人,便把银子给退回来。官家也得讲理,不能总扣着不放。若你真心愿意,便速筹银子来。”
牛掌柜:“尧帝爷,把我家和店拆了也变不出二百两,如何这么多。高爷,我是真看上这女子了,你操劳从中周旋一下,看能否少出些。”
老高:“当下你能筹得多少?”
牛掌柜虽然本分,但对这中间的勾当已是看出了大半,料到得出一笔银子。
这些年他框外的钱一厘都不花,家里米缸下的那个瓦罐里已存了有小二百两,他正盘算着要不要换处大院子或是铺面。
他对老高这些人也看得明白,别看平时客客气气,若有事必得把人吃个一干二净才罢手。
便道:“高爷,我那小买卖你知道,挣的是针头线脑的钱,有时一天进分把银子,任我如何节俭,也超不过百两。”
老高:“那可真没办法了。这样吧,我跟那家人说说,就说目下只有一百五十两,要银子便拿走;若要人,现在大狱关着,断是领不走的。但你知道这是诈人家,再耽搁一两日便会漏底,把我也牵连进去。你回去马上筹银子,家里不够亲戚、朋友借一借,有你那店铺在,还怕借不到么,一百五十两,再少我没法开口。”
牛掌柜回到家,看着米缸底下埋着的瓦罐儿,心说:“老高够狠,一个女子要我一百五十两,穷人家能娶十来个了。”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谁让咱看上这女子哩。”
借着昏黄的菜油灯,用戥子从里面称出一百三十两包好。
第二日一早,牛掌柜背了银子,拎了食盒,早早去衙门。跟门子说高爷让来的,直接进了关赵艾花的房间。
进门“咕咚”一声把装银子的口袋撂桌上,拱了一下手道:“妹,我带了银子来领你走。”
赵艾花赶紧还了个万福,道:“大哥这是多少银子。”
牛掌柜边摆食盒边说:“一百三十两。”
赵艾花惊得愣了半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成锭的大银是王一德给她爹娘的五两彩礼。
第二次是王一德给她做衣裳。
这第三次,怕是她们全村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多。
心想,他一下花这么多,想来不会再卖自己了。
趁老高没来赶紧说:“大哥既然在妹身上定了心意,就无论如何救我出去,别让他们再买来卖去”,说着又哭了。
牛掌柜面目镇定,眼圈儿红红地看了眼赵艾花,说:“别哭,把心放稳稳的吃饭。”
赵艾花一下安静下来,这个小男人看似蛮有主意,不似王一德那样奸滑得让人心里没底。
老高这时猛地推门进来,道:“怎么,你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进来了?”
牛掌柜:“高爷,我带银子来了。”
老高:“多少?”
牛掌柜:“一百三十两。”
老高:“不是说一百五十两么。”
牛掌柜:“我的全部家底,又借遍了亲戚,全在这里。高爷过过目。”
老高脸扭到别处,道:“这银子我没法接,办不成事哩。我都与人家说好,一百五十两一拍两散不相欠。一百三十两让我如何去说?”
牛掌柜:“高爷操劳费力,事已走到这步田地,再多费些口舌劝劝人家。我凑这么多也不易,大家相互让一下,高爷的辛苦银子也再这里边,他们那边多少你自与他们讲。”
老高拎起桌上的口袋掂了掂,放下说:“这样,我这便去找他们,你俩在此等候。若成,事不宜迟,留下银子,我立马报请上面放人走;若不成自此也无我事了。”
说着站起身,手伸向牛掌柜腰间道:“把你腰袋解下来给我。”
牛掌柜捂了一下,仰头道:“何用?”
老高不耐烦道:“让你拿便拿过来。”
老高接过牛掌柜的腰袋,“哗啦”一声把碎银倒在手上,掂了掂,约摸有七、八两,装进自已腰袋说:“我拿着银子去勾连个人”,老高说完出去了。
牛掌柜心里暗悔,平时腰袋里只带几分银子,偏今日怕有事便多装了些,却被老高一下拿了去。
一时心疼不已,赵艾花看出来了,道:“我看这城里人银子进出跟流水一样,本来是这个的,一会儿就成那人的。”
牛掌柜:“世道如此,古今如此。”
看着赵艾花受惊的样子,牛掌柜柔声道:“与妹说心里话,这银子我愿意花。”
老高去找杨伯雄,边走边气哼哼想:这牛掌柜还真会抠,要不是硬拿过他腰袋来,这七、八两他是不会出的。
忙了这几日得了三十七、八两,也算勉强。到了跟杨伯雄说:“杨爷,妥了。银子拿来了,人是否现在领走?”
杨伯雄眯着凤眼笑着小声道:“带了多少来?”
老高也轻声说:“除却杨爷的一百,我余三十。要不要我拿来过目?”
杨伯雄摆手道:“不必,拿我的腰牌马上去放人。你给我换成十两的金锭。”
老高又像风一样到赵艾花那里,抓起装银子的口袋拎在手里说:“都办妥了。你二人现在就走,别搞什么明媒正娶,悄无声息过日子吧。”
牛掌柜领着赵艾花,把腰牌交到门子那里。
出了刑捕司的侧门,不走大街,绕着小巷一路回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