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祖这几日,黄脸上泛起了红晕,洋溢着光彩,与客商言语也格外热情周到。
隔一两天,行市散了就买块肉、拎瓶酒到王进福家,让姜桂枝给炒了,满面笑容地与王进福喝几杯再回。
这天哥儿俩喝着,莫耀祖说想去脚店看看二老。
王进福:“如何跟小孩儿一般,忘了我干爹跟你咋说的,去了惹不待见。”
姜桂枝道:“玉环提的那门儿亲,得赶紧了却了,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
莫耀祖:“这事不难,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子,另寻门好亲便说得过去。”
王进福:“只能如此,还得快些操办。”
第二日,王进福去脚店跟袁大叔一说,袁大叔道:“这一说我想起一户人家,当年给你与桂枝证婚的那位大先生,他开杂货店,大儿、二儿都成家另过,只有小儿在身边,年岁也应差不多。我与大先生相熟,这便去问。”
大先生叫方柏荣,在明德门外官道边开着间坐东朝西的杂货店,是进出城的必经处,乡里人来买些日用杂货都图近,又比城内便宜些,买卖还不错。
方柏荣识文断字,常替人写个契约、婚证之类,也是这一带的厢里长老,有些威望。
袁大叔青粗布袍、六瓣帽,背着手进了杂货店高声道:“大先生忙着哩。”
方柏荣的身材比袁大叔挺拔、高大得多,绸衣外套着个黑布棉甲,正拿个鸡毛掸掸货架。忙放下拱手道:“袁大哥,有些时日不碰面了,今日得闲了?”
见袁大叔像有事说,方柏荣沏了一碗茶放桌上,“袁大哥若不忙,坐下喝碗茶。”
闲话了几句,袁大叔说起正事:“我知大生生身边尚有一子未婚配,玉环亡夫乡里有一远亲女子,年方十八,不知与令公子般配否。”
方柏荣:“犬子今年刚好弱冠,倒是偶有来提亲的,却是缘分未到,成不了好事。这女子是甚样人家?”
袁大叔:“城南十五里的庄户人家,有三儿一女,这女子最小,尚养在闺中。我家玉环说,他家愿从城边一带寻个夫家。”
方柏荣笑道:“如此说是郑家娶何家女——正合适。”
袁大叔:“大先生有意,我便遣玉环去提亲,若无变故,过两日便带令郎去上门相亲。”
方柏荣笑道:“袁大哥行事好痛快,那就有劳玉环侄女了。”
回到脚店,四人一起商量。
王进福:“就说咱们又给访看到了更好的男家。已经拖了人家些时日,不宜再拖,现在便去。”
当下已经过午,连去带回再加说事得两、三个时辰,回来定是天黑了,于是让王进福和玉环作伴儿去。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进了村里,王进福到玉环老房的门口等着,玉环自己去了春红家。
日头尚挂在西边半空,春红爹下地还没回来。
春红娘说:“他爹回来说后生的店面有模有样,我们三口儿也愿意,这不等着哩,却不见你们来。他爹正说要去问问咋回事,怎的是你自己来?”
玉环一通急走,坐在炕沿儿上喘着气道:“大婶,事情有些变卦。本来咱都说定了,可离我家脚店不远的厢里长老,他家小儿今年弱冠,托我爹给说亲。我爹琢磨,他家开杂货店好多年,是我们那一带数得上的殷实人家。大儿、二儿都已成家另过,只有小儿与老两口守着店,与春红妹更般配,便遣我来再与春红妹提一回亲。”
春红娘听了,睁大眼睛看着玉环,“侄媳妇,咋这么快就变了,东外城开店那个罗锅儿你咋跟人家讲?”
玉环:“那边只是我大叔去相过,还没知会他,不碍这边的事。我爹说,不可因他与我家走得近,就屈了亲戚家女儿。春红妹寻个家境殷实、年貌相当的夫君总是要更好些,我这才又急着赶来。”
春红给玉环上了一碗茶便回了东屋,竖着耳朵听这边。隐约听到玉环姐又给自己寻了更好的人家,心里忐忑却也有几分欢喜。
春红娘道:“如此颠倒变故,还是等她爹回来,看他是甚主意。”
玉环一听还要与大叔说,心下有点犯怵,想早点说定离开。
“大婶,两日后我带他上门来,你与大叔看看便知。若叔婶看不上,就当我带个熟人来串门。若大叔有空,明日也可让我带着去相相家,大四合院,是南门外最好的房院。”说完便推说天色已晚,匆匆出来。
玉环走后,春红对娘说:“娘,玉环姐何时变得这么能说媒了,这才几日,便一口气说了两个。”
春红娘困惑道:“我也看她说话怎的靠不住了,原来不这样,是个挺腼腆的媳妇。”
玉环逃离般急急地走着,抹了把头上的汗,她从未对人说过瞎话,她怕春红爹回来自己说露了馅儿。
心想,管它如何,后天带方大叔儿子来相亲,自己与莫耀祖的事便遮过去了。
王进福见玉环匆匆回来,“这么快便说完了?”
玉环:“我怕大叔回来我说漏了,赶紧跑出来。后天我带大先生的儿子来相亲。”
时辰不算太晚,兄妹顺着乡路不紧不慢地走。
王进福问:“我看你那老房有人在里面关了驴,是谁家的?”
玉环:“我也不知是哪家的。上回来二爷还说,我出了张家门,便不是张家人,张家的房、地都要收回,还说今年不让我收地租了。”
王进福:“不让你收谁收?地契在谁手里地就是谁的。”
玉环:“张家人若要硬拦,干哥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王进福:“莫慌。大不了与他们打一场官司。”
回到脚店已是掌灯时分,玉环顾不上走得腰腿酸软,便与爹一起到方大叔家,商量上门提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