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祖道:“大人,我二人过几日往西,此处货场将无人照料,应向府里告请,加派人手过来,如此每至一处都需两人。”
钟鸣岐:“每一货场,铁运来,货银也要及时押运回,皆需能识字记帐之人,怕是要从各房抽人了。”
莫耀祖:“将来每日三千斤铁计,所需脚夫少了,但货场耗费却增了,每向西周转一次,百斤加价三钱怕是不能少。”
钟鸣岐:“我看多用马车,少用人挑、牲口驮,能省些火耗。无论如何,要保每百斤三两三的银子入平阳府库。”
当下钟鸣岐向邓知府写了信,请求华阴县令派快马传至风陵渡巡检司。
关中平原西面是陇西边陲;而在宋代,北方民族自大同、太原南下之虐,也让朝廷心存远虑。一个潼关锁钥自然不能让朝廷安心,故华阴之西又建有几处兵屯。
屯兵之处划出大片军田,亦兵亦农,以农养军,铁器消耗量也大。
一个副千总闻讯,派人请钟鸣岐去兵营。
副千总是五品官阶,钟鸣岐和莫耀祖跪礼相见。
这位副千总略客气招待,便引他们去军械所,炉火熊熊,叮当作响。
副千总拿起一把刀,“二位,原本两位工匠合力打一把刀不需一日,后蒲州铁愈发粗杂,得先把铁打熟,费人费力四日,且……”,千总说着,抡刀铁砧上横着一拍,刀应声断为两截。
副千总道:“我这三个兵营,一半兵器不堪用,急需好铁。二位能否先将这批铁留于我处,待户部向我兵营拨付用铁时,再如数奉还。”
钟鸣岐拱手为难道:“大人,下官虽经理的也是官铁,却与朝廷划拨来源不同,大人所需数量巨大,下官恐得向本府大人告请。”
副千总面色有些尴尬。
莫耀祖接过话,“大人所言,卑职感同身受。只是当下运来的都已订走,所余无几。卑职有一建言,若大人能派营中车马,助平阳将数十万斤铁运至华阴,几百件兵器应该能节余出来。”
钟鸣岐拍手道:“好主意,日后蒲州之铁将常年从此过,岂能让大人无好铁可用。”
钟鸣岐悔出了一身汗,自已开始几句话险些把副千总给得罪了,多亏莫耀祖替他转了话头,说不定副千总还真能帮上忙。
副千总一听面色转为开朗,留二人在兵营饮酒,说好将三个营里该换的兵刃都换成好铁,大约近一千五百斤,其它所需待日后慢慢供应。
第二天,副千总派出三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去风陵渡运铁。
平阳府自户房、工房和守备府,甚至吏房调配的人也陆续过来。
钟鸣岐与莫耀祖在华阴经理几日,依此套路,向西到了谓南,经西安、咸阳直到凤翔,每百斤铁的本钱已涨到了六两二钱。
莫耀祖端着帐簿念数,钟鸣岐拨拉着算盘,已经卖出了二十万斤。
而在他们西行之后,各处货场便常年经理了。
“若能收回二万两银子,平阳府今年将过个好年”,钟鸣岐面带喜色,在客店里来回走着。
莫耀祖呲着板儿牙笑道:“大人,可记得西凤酒?”
钟鸣岐一挥手,“今日本主事与你痛饮一回。”
莫耀祖:“卑职到外面买些酒菜还是去酒楼?”
钟鸣岐:“近两个月来,你我日日猪头肉、拌豆腐早已是腻了。眼下功成一半,你功不可没,我们到酒楼去。”
凤翔城不大,二人出了旅店左右张望,街两边有一些饭馆,却是只有一家二层酒楼。
酒楼伙计见前面来人头戴梁冠,青色团领袍,素银束带,胸前一寸杂花;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儿的驼背,皀帽、团领青袍,腰系黑丝绦,粉底皀靴沾满灰尘。
虽然二人满身风尘,毕竟也是官老爷,忙殷勤地领到靠窗的一张桌边。
离掌灯时分还早,伙计问:“二位老爷,点什么菜?”
钟鸣岐:“一条羊腿、二斤的红烧鱼一条,另上些菜蔬。”
伙计道:“老爷,我们这里没有鱼。”
莫耀祖:“却是为何?”
伙计:“此地连着两年大旱,河塘已经干了,吃鱼得从六十里外扶风取了。”
钟鸣岐:“你看着上,总归让我等吃好。”
伙计道:“老爷,没有鱼,却有鸡,本店还有猎户送来的野兔。”
上来的菜蔬,二人一看是蒜泥茄子、醋拌胡瓜。
店里就有西凤酒,分高中低三等,都散装在坛子里。
最好的五分银子一提,大约二两。
二人举杯换盏,难得的轻松。
一人喝了两提后,钟鸣岐道:“今日一喜是我二人卖出二十万斤,张经略守风陵渡,想来也卖数万斤了。一愁是关中平原我二人已走到头,之后何往?陇西较关中路难走,百姓穷,以地图看,常百里无人烟,除了官家,铁不好卖了。”
莫耀祖:“卑职不怕苦,何况与大人同行。只是这铁不好卖却是大事,陇西不也是陕西么?”
钟鸣岐:“陇西即是陇山之西,荒凉广大,人烟稀少,西、北、南皆有强敌环伺。朝廷驻有重兵,十户百姓七军户,刀兵之地,自然需要铁。可不瞒你讲,我是担心,铁运过去,人家要了,但银子没有或有也不给,我俩将如何?”
莫耀祖道:“大人,我们生意人常说的货到地头死。若铁运到这种地方,人家买不买都得扔那里,不能再行之前的办法了。把铁放到西安,大人与我带样品过去,他们若要,便派人来取,没银子也无硬抢的道理。”
钟鸣岐与莫耀祖在凤翔又歇了一日。
第二天,带上差役早早出发,三日后到达陇州,又过三日翻越了陇山,进入茫茫的陇西黄土沟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