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的东西还有两个大跨院儿,西跨院住的是二太太,东跨院是三太太。
张奶娘道:“这些地方,还有大门里外,都用小扫帚扫一遍,扫完再去收拾你的杂货屋。我早晚给六、七口儿做饭,三个院的杂活都我干,我呆会儿跟老爷说说去,把你留在宅里,帮我分担些,比你去外面当伙计,挨人数落强。”
王正阳道:“我爹说,让我来当学徒学手艺的。”
王正阳拿着个扫帚和柳条小簸箕先扫里院。
西院的二太太有个满地跑的女儿,东院的三太太是个襁褓中的儿子。
这时大太太出来大声责怪,“你扫院成了埋黄烟儿,咋不知先洒点水,慢些扫。”
王正阳:“太太,我到哪里取水?”
太太扭脸儿皱着眉,“你不会问张奶娘?啥都得给你现成,扫院还得跟上人伺候?”
王正阳去西厢房前喊张奶娘,人不在。
想是在后院里择菜做饭,他方才见张奶娘从屏风后的门走,便推开正房的门要进去。
却被大太太喝住:“不许在正屋进进出出的,进屋前先请告,东家跟小姐住的屋,外人不许随便进。”
见王正阳还不知所措,便喊道:“东西跨院儿都有门通后院。”
王正阳往跨院走,太太在屁股后抱怨,“干点儿小活麻烦成这样,老爷咋不找个养熟的小伙计来。”
长这么大,在家里干点活儿,爹娘都是夸起来没完,此时被这个女人盯着脚后跟数落,王正阳心里一阵窝火。
脚下快了些,从东跨院儿的小门三两步到后院,张奶娘端着陶盆见他一下闪进来,被吓了一下。
“张奶娘,太太说院里洒点水再扫,我来寻个盆。”
张奶娘神态恢复了正常,“就端这盆水去吧,洒水时手指叉开,水花才细小。这三个屋里用水都在后院,前院伙房也有水缸,那里舀水也行,完了把盆还我。”
在家时王正阳也常扫扫屋地和院子,使水都用王进福不知哪里淘换来的一个铜脸盆。
拿着这个小陶盆洒了几盆水,剩最后一点儿习惯地手里甩了一下,结果一半在手里,一半儿掉地下了。
忐忑地捏着两半儿去给张奶娘看,张奶娘慌张道:“尧帝爷啊,你来第一天就给东家破了盆,太太知道了少不了数落。你别声张,过两天我就说洗菜掉地下了。”
“谢谢张奶娘”,王正阳感激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没姜桂枝高,比姜桂枝胖,白白的圆脸,眼里有一些慈爱,王正阳作了个揖,扭头扫地去了。
最后把杂货屋清扫了一遍,小铺盖卷摊开。爹娘把家里最好的被褥带来,他不能让这屋太腌臜。
傍晚掌灯时分,雇工、伙计们都回来了,马车和牲口从东面的侧门进来,车轮骨碌骨碌响,人吆喝着牲口进圈。
“老陈,牲口都饮了吗?”高老爷站在二门台阶上,高声问。
一个高大魁实的汉儿,大方脸夜色下有点朦胧,高声道:“都饮了,东家。”
高老爷:“别像那回,八头牲口饮了七头,剩一头渴了一天一夜。再出这事,我让你渴一天一夜再干活儿试试”,说完,高老爷嘿嘿乐着。
老陈答:“咋会哩,东家。那回是天色太晚,一堆牲口挤一起,也不知哪个喝、哪个没喝,第二天朦朦黑才看出来。”
高老爷却像是在夸老陈,“你不说谁知道哩。”
老陈摆弄着马鞍笑道:“知道东家不会怪咱,才敢说。”
见王正阳从杂货屋出来,高老爷道:“正阳,院扫得不赖。明儿一早先跟老陈去拉柴禾,回来归置好,再扫院。”
王正阳答应了一声,去伙房吃饭。
这些人就着院里一个大斗盆,往里倒一桶凉水,老陈从锅里舀几瓢刚蒸完馒头的热水掺进去,便一起在里面洗手、洗脸。这四五个洗完,那四五个洗,再用黑乎乎的手巾一擦,满是泥垢的手居然变白了。
三大屉小孩儿头大的馒头,另一锅里是盐水煮萝卜,飘着几星儿油花。
老陈当着众人的面儿倒一股儿醋和酱油。
这二十几个人里,有的麻衣、粗布裤,浑身沾满土,一看就是种田人;有的青布衣裤、干鞋净袜的,王正阳猜是伙计。
见王正阳进来,这个问:“新来的?”
那个问:“哪里来的?”
另一个又问:“多大了?”
还有的问:“老爷让你做何活计。”
王正阳一手端一大碗萝卜汤,一手拿馒头。
第三回盛汤时,老陈惊讶地看着,“人不大,还挺能吃。”
第三屉馒头吃完,又有几个来拿。
“我刚吃一个,咋没了?”
另一个说:“我也刚吃一个。”
都惊讶地看着王正阳,“这娃几天没吃饭了吧,别撑着了。”
老陈道:“做别的来不及,赶紧给我烧火打下手,我给你们揪面片。”
一锅热气腾腾的面片,放点儿盐和萝卜丝,王正阳又跟着吃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