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鼻子,已经没气了。
莫耀祖坐地上把姜桂枝抱在怀里,急得哇哇大嚎着喊大嫂。
赵俭红着独眼儿忽地站起,抽出腰牌高声道:“刑捕司捕头赵俭在此查案,眼前所有人听我问话,勿得隐瞒,勿得擅自离开。谁先看见的,谁把人弄上来的?”
此时有城外乡坊里的人也围拢过来,一个老者道:“赶紧找郎中,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赵俭呼地递过一块银子,“老伯,你速去请郎中,我在此问清原由。”
那老者摇手,“让腿脚快的后生去。”一个后生接过银子转身跑了。
这时一个客商道:“差爷,我等自东外城上官道,见这女人迎面走来,日头晃眼,她用手不时遮一下,看似刚哭过模样,走路也有些不稳。相距三、五步远,她突然一脚踩空滚将下去。我等停住往坡下看,见她不动,想着不能见死不救,我几人下去抬时,她已无了气息。商量着好歹不能把她丢到下面不管,便从那边小路抬上来放到路边,待有人管了,我们便继续赶路。”
赵俭又问了几人,所说无二。便蹲下去,看莫耀祖怀里的姜桂枝,眼角含着一滴泪,面色安详,忍不住泪如泉涌。
这时,那个后生带着郎中气喘吁吁奔过来,郎中蹲到姜桂枝跟前,翻开眼皮儿看看,摸了摸脉,“多长时辰了?”
边上一个客商道:“约摸不到半个时辰。”
郎中:“谁是主家?”
赵俭示意了下莫耀祖,“我们哥儿俩是。”
郎中起身作了个揖,“气脉已绝,小可无回天之力,主家准备后事吧。”
那几个赶车马的客商道:“我们要载货赶路,不便停留太久,两位主家节哀。”
赵俭丢掉拐,磕头谢那几位客商。
领头的客商赶紧来扶,“人也没救过来,岂敢受差爷大礼,差爷节哀,我等这便赶路去了。”
车马散去,莫耀祖道:“二哥,把大嫂抬回家吧。”
赵俭对方才唤郎中的那个年轻人道:“兄弟,帮人帮到底,去我们家里卸扇门板来。”
莫耀祖从姜桂枝口袋里摸出钥匙递过去。
把大嫂的尸体停到堂屋,二人商量着,眼前只能把荷儿和玉环喊来,袁大叔老两口儿先瞒着,叫阳儿立马回来,再尽快把大哥周旋出来。
那个年轻人把赵俭的银子递过来,“大哥,郎中没收,银子还你。”
赵俭道:“兄弟若眼下有闲,就别急着回了,你看我二人走不开,今日便为我们跑一天如何?”
莫耀祖道:“兄弟把银子收着,先帮我们救救急。”
年轻人叫邵文学,一个敦实、淳朴的后生,在城东乡坊里住。
便道:“我先回家告与爹娘,再回来。”
赵俭道:“你说与爹娘后,便往内城南关,到高金堂老爷府上,找伙计王正阳,只让即刻回城东的家里来。再往南门外脚店,找袁玉环,让她马上到大哥家。”
莫耀祖嘱咐,“只让她把娃交于爹娘就来,其它别在店里讲,你随她一起回来。”
邵文学疾步走了。
赵俭对莫耀祖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让荷儿过来,再去刑捕司唤几个弟兄来帮忙。我拿着大哥的供状去求魏主事,大嫂没了,没大哥在场怎么行。”
莫耀祖苦笑着,“二哥,你看看时辰,哪还有什么魏主事,明早再说吧。”
赵俭这才抬头看,太阳已落到城墙那边,“那我把荷儿接过来。”
莫耀祖:“二哥来的路上办些香烛、供品,玉环来怕也是晚了。”
赵俭牵着马出了院门,冲那些堵在院门口看热闹的闲汉和半大小子们,“都回去吧,天要黑了,有啥可看的。”
莫耀祖借着黄昏的微光,西屋、东屋看了一遍,可谓是家徒四壁。这个家他熟悉,姜桂枝炒的菜、做的饭的味道他也熟悉。
姜桂枝尸体停在堂屋,他并无一丝害怕。他幼年和少年时先后失去了爹、娘,那时想的是如何把亲人掩埋,眼前他想的是如何劝王进福、阳儿、玉环与荷儿他们少些悲伤。
他在姜桂枝尸体旁呆站了一会儿,这个由陌生到亲嫂子一般的人,他和玉环还想着往后要让大嫂过上好日子,却突然离开了。抹了把眼泪,到院里,晚霞正把城墙上方染得通红。
趁着天未全黑,把屋里小炕桌和一个瓦盆搬出来,摆到姜桂枝头下边。
赵俭牵着小红马驮着东西,荷儿后面打着灯笼,顺小道过来,一进院子荷儿道:“大嫂在哪里?我看看。”
莫耀祖:“停在堂屋,先把蜡烛点上,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烛光下,荷儿抱着姜桂枝大哭。
原来赵俭一回家,说大嫂意外去世了,张老伯悔得拍手顿足,“我如何便放她一人出去了,多好的侄儿媳妇,这些年我家啥事都不曾离过她。”
又埋怨荷儿:“怎得就让你大嫂一人回来,她本来就心神不定,你若这两日不与她分离,怎会出这等事。你这女娃,怎得心里就不想别人。”
荷儿本来就难受、自责,张老伯一顿数落,不由泪止不住。
赵俭道:“爹,都是想不到的事,谁也别怨了。耀祖一人在老房里,我与荷儿赶紧办些纸烛、供香去守灵。爹看家勿离开,明早自个儿先凑合吃些点心,待我抽空送饭回来。”
张老伯叹气,“唉,我这老骨头不顶用了,你俩赶紧去,莫等关了城门。贤婿,桂枝走时能否让我看一眼?我也好瞑目。”
赵俭:“爹,到时再看吧,怎么也得等我大哥出狱再发丧。”
张老伯:“这时节,尸首停在屋里,把门窗都敞开通风,多买些大蒜。夜里有人守着,否则虫啊、鼠的会来打扰。”
荷儿抹了把泪,“带上几套被褥,给大嫂盖一套,你们哥儿俩倒着歇一歇。”
赶着街上店铺未关,买了些祭品,小红马驮着东西,给荷儿雇了顶小轿,匆匆赶到城东老屋。
荷儿止不住哭,莫耀祖劝道:“二嫂,忍一忍,这两天需你忙前忙后,我二哥一直没得空歇会儿,你看顾他一些。”
荷儿褡裢里取供品摆到小桌上,瓦盆里烧上纸钱。
夜里风起,残月斜挂,赵俭道:“明日见了大哥,我先别说吧,等出了狱再说。”
莫耀祖道:“明日要紧的是把供状呈给魏主事,把大嫂的事跟他说,求他以发丧为由,尽早放大哥出来。银子二哥就先替我出着。”
赵俭道:“还是咱俩讲好的,一人一半。”
荷儿在一旁默默流着泪,往瓦盆里添着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