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福又拍桌子,“你若做了贼,我与你娘都不认你这个儿。”
王正阳委屈得都要哭出声了。
赵俭看出了王正阳的心思,还会找卢典史麻烦。“阳儿,金银的事咱先不讲。说说姓卢的,害得咱家破人亡,定是饶不过他。可你这么干不行啊,你偷了他,便是贼;你打了他,便是歹人;你杀了他,便是杀人犯。你成了哪一个,咱们这三家都承受不起。”
“难道他害了咱,就让他逍遥下去?”王正阳抽了一下气,愤愤不平。
赵俭:“阳儿,你杀了他,就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就是抓不住,一辈子也是,咱不能走这条路。人家把罪安到你爹头上,你不能自己投进去当罪人,日后,你还要随你姑夫做大掌柜哩。”
“我爹的清白,我娘的死怎么办?”王正阳还是想不通。
赵俭:“为了我们和你地下的娘,你不要再管这事。你交给赵叔,只要你爹当一天徭役,我就让他生不如死一天。”
王进福看着儿子的一身青布衣,“本该给你娘戴孝,你的孝放哪里了?”
莫耀祖道:“既孝守不下去,就先回高府去,七七日再回来,我们一起去上坟。先起来一起吃饭吧。”
王正阳回到高老爷府上,夜里睡觉,有时会想娘悄悄流泪,其它都如从前一样,练功、随高老爷外出,帮着张奶娘和老陈干杂活。
一天晌午,关锁气喘吁吁到高老爷府里,“爷爷、奶奶喊你回店里去。”
原来是赵俭叔来脚店了,见了王正阳,赵俭先睁着独眼乐了两声,“阳儿,赵叔与你说件事,你听了定高兴。”
原来,赵俭这一段尽忙王进福的事,与井市弟兄们办事、照面少了,大家得的银子便少了。待这件事忙过去,便又勾连成一片,卢典史便开始了另一样的日子。
一日,卢典史散了衙回家,自家里的金银被王正阳连锅儿端了后,不仅家底空了,也变得胆小,不敢再在银粮出入上做勾当,日子一下拮据起来。
看了几眼街边店铺的羊肉,咽了口吐沫,无精打采往家走。
一个戴唐巾、穿青绸衣年轻人从身边过,撞了他一下,他本是文弱书生,那边脚下又使了绊儿,一下摔出去。
年轻人赶忙上前连声告饶,“老爷恕罪,实是没看到。”
卢典使坐地上刚要发怒,年轻人笑着,用只他能听见的声音,弯腰对他骂道:“这不是卢贪官么,你这狗东西。”骂完,甩步走了。
卢典使惊愕、恐惧、愤怒地望着年轻人背影骂,“大胆草民,辱骂朝廷命官,找死。”
边上的几个纷纷躲开,卢典史起身拍拍屁股,一肚子愤懑回家,饭也吃不进。
老婆劝道:“金银丢便丢了,爷慢慢再挣,你是官老爷,总比那草民强百倍。”
卢典使听了老婆的话,第二日收拾起心绪,规规矩矩坐了一日衙门,自己的四十两年俸,确是也够花了。
散衙回家,觉得有些乏,坐在东屋椅子上,让老婆沏碗茶,觉着有一股臭味儿,四处寻不见,起身喊老婆来,却是官服后襟一片粘粘湿湿,已粘到了椅子上。
“爷,这是何处得来的?。”老婆惊道。
卢典史恨恨道:“还能有谁?”只是他想不起何处被人抹上的。那个骂他的年轻人他也从未见过,显然是受了人指使。
思来想去,应该是王正阳和赵俭指使,但他没什么办法。
他甚至想将藏在箱底的短刀带身上,想想王正阳、赵俭和那个年轻人,带不带有什么用?
他嘱咐老婆尽量别到街上,买菜他散衙后捎回来即可。却是自己一到街上,便有个汉子,他走哪里便跟到哪里,也不看他,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贪官,黑心肠,贪官,黑心肠……。”
挑担卖菜的只道是哪家的愣货跑街上了,可卢典使知道,这是王进福的人在报复他。心想,我随你骂吧,无非是脸皮厚些而已。
谁知再一次买菜,一个干瘦的小个子突然推了他一下,“你不回去看看你老婆、娃咋样了?”
卢典使交了铜钱,菜也没拿,急惶惶跑回家,家眷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心里刚嘲笑,这些人不过如此,就会下三烂的雕虫小技,不足惧怕。当晚,几块砖头、瓦片便砸破了窗户,大呼小叫了一夜,早起一看,院门不知何时被弄开,大敞着。
老婆孩子披头散发,连早饭一家人都无心吃,卢典史告了假,回来陪着家人。
如此,或连日或几日一回,一晃几个月过去,老婆病倒了,两孩子一见人就哇哇叫,有些吓傻了。卢典史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夫人,我们离了这平阳如何?”卢典史觉得,再不走,一家人迟早得被折磨死。
他老婆问:“爷可是说到他处为官?妾也是如此想。”
卢典史苦笑道:“平阳府凡不犯错、被贬官吏一律留任,已有些年,我如何去得他处为官。”
他老婆道:“那就再熬几年。”
卢典史:“怕是我熬得,你和娃们熬不住。不如先躲了,离了这些地痞恶人,待有时机再出来为官。”
他老婆:“我们已无半点积蓄,不做官,衣食从何来?”
卢典使:“我延安府老家有同门在县里任督学。我们去投奔他,寻几间屋,教些孩童,想也够全家度日了。”
就这样,卢典使向官府告了病假,将院落卖了几十两银子,雇了一辆车,直接往西奔黄河边,回延安去了。
“寒窗十几载,自苦寒之地到这富饶之乡。没想绕了这一圈儿,金银没剩下,又回去了。”这是卢典使(史)在平阳府留下的最后的话。
转眼又是过年,王进福爷儿俩住在脚店,却是鞭炮声里夹杂着思念的泪水。
袁大婶道:“从今后,你爷儿俩便住这里吧,我看着心里踏实。”
莫耀祖:“娘,我和我大哥都在东外城,毕竟那边近些,想住哪边便住哪边。”
王正阳又被赵俭喊回去了,这回告诉他,姓卢的跑了,大约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王正阳心里的恨意未消,有一丝遗憾。赵俭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的事,既然他跑了,就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