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的小红马老得走不动了,莫耀祖想到衙门办个手续卖肉店里。赵俭说骑了这么多年,跟自己儿子一样,舍不得让人吃肉。
干脆请人在家里靠北墙挤着搭了个棚子,架上马槽养起来。
莫耀祖在牲口市踅摸了一段时日,买了匹两岁口的小红马送给他,“一模一样的还真不好找,好不容易踅摸来的,就是腰还有点软,慢慢训着骑,半年就长硬棒了。”
莫耀祖的店又操持得红火起来,有了几百两的家底,赵俭也没客气便收了。见是匹小骒马,“我喜欢儿马,这骒马总是下不去鞭子。”
莫耀祖笑道:“二哥对待马还分雌雄,对母马便柔和些,对儿马便使鞭子。”
赵俭白脸儿笑得通红,“怎的,拿你二哥说笑?”
小红马刚被人骑,有些不习惯,但通人性,听话。
赵俭甚至让荷儿在院儿里骑上试试。小红马奓着耳朵,眼里有丝惊恐,但还是顺从地跟着赵俭在小院儿里走了几圈儿。
张老伯年轻时受过风寒,今年越发显出来了,整日坐炕上,一动便喘不上气。
“马粪、草料的,本来院儿里就没地方,我又动弹不了,你腿脚也不好,给自个儿找麻烦。”
赵俭呲着牙笑,“爹,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大哥或阳儿来串门时,让他俩帮着清一下,用不了多久咱便换个大院儿。”
这一日,赵俭牵着小红马回来,从马背上掀下来一小袋盐交给荷儿,“给大哥分一份儿少的,耀祖家里人多,多给分些。”
荷儿接过盐,“前半晌,莜儿带着丫鬟来过,说找你商量卖庄园的事。你不在,我和爹也掺不上嘴,我说让你近日去找她。”
赵俭咕哝道:“好好的卖什么庄园。”
吕秀才中举后,府上大摆喜筵,请王进福、赵俭和莫耀祖去喝喜酒。王进福说老婆新丧未满一年,不便去,让捎了份礼。
赵俭席间听说,吕秀才不久要赴杭州任学正,想是把家底都搬杭州,莜儿自也跟着去,“定是要迁杭州了,明日我去看看,这一走或许就见不着了。”
第二日,赵俭衙门里转了一圈儿,便骑了马,不紧不慢往吕秀才府上。
路不远,走得优哉游哉。
想想自己年少时的艰难、年轻时的凶险,再想想这几家人,除了大嫂没得早些,日子都越过越好。尤其许莜儿,简直可以唱进传奇了。
进得院子,察觉不是一般的冷清,便站在影壁处高声喊:“莜儿妹,我来了。”
许莜儿闻声从正房出来,赵俭见是从太太房里出来,便道:“太太近来可好?”
小丫鬟正收拾屋,也出来跟着万福,后院转出个年轻的男仆,身上沾着尘土,作了个揖,又回去忙了。
赵俭见正房里也空荡荡的,不用讲,人已经搬走了。
“太太何时走的?”
许莜儿:“两个月前便走了。”
赵俭诧异道:“你缘何不随老爷、太太一起走?”
坐定、上茶后,许莜儿叹着气,“老爷心急火燎地先走了,田产、庄园都卖个干净。他让我与太太随后,把剩下的或卖或带。”
赵俭:“就是剩下的也是一笔银子,丢给你一个弱女子他们放心?”
许莜儿:“本来老爷让我们一起走。可老爷走后,太太说此次迁到江南,想回山东兖州与姥姥家里人知会一声,便给老爷寄了书信,决意绕道去住些时日,把我甩下在这里,留了她一个贴身的仆人跟着我们。”
赵俭:“你何时动身,我与大哥几人相送你一回。此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昨日说要与我商议卖庄园的事,且先说说。”
许莜儿道:“妹遇到赖事了。”
便把事情讲给赵俭听。
原来,吕秀才自小便仰慕苏杭风景秀美,人文荟萃。长大后去过几次,更觉气候温暖、物产丰饶、美食琳琅满目。
借这次乡试发达的机会,使了些银子,与吏部递上了话,便被如愿往杭州府派了个学正的官职。
上等的田产、庄园卖中等价,没多久便都出了手。唯独这处庄园及少许土地没有当时过银两。
由于牵挂着杭州的官职,怕耽搁久了夜长梦多,吕老爷便带了全部金银、细软先走了。留下太太、许莜儿和几个仆人,嘱咐待银子一到手,便动身上路。
原本,许莜儿倒也坦然,一切由太太做主,自己听从便是。
谁知,银子只陆续回来一半,太太忽然想回山东探亲。
太太小时去姥姥家住过几回,总是心心念念地记着,说这回举家搬迁,若不与知会是大不敬。趁这次南迁绕一下道,在姥姥家多住几日,一了心愿。
想着还有最后一笔银子要带往杭州,便留了自己贴身的男仆给许莜儿。
许莜儿苦口相陈,“姐姐,庄园这一大笔银子,我三人带着心里没底。”
可太太归心似箭,“换了金锭装褡裢里,日夜不离身,不会有事,哪有那么多盗贼。”
太太想的是把自己的贴身男仆留下,许莜儿便无法卷着银子跑了,不会再有其它事。
太太走后,许莜儿便耐着心,等买家来送银子。想走前再与几位义兄家里一一告别。
可左等右等不来,便派男仆去催,买家却是推三推四,后来甚至不见。
无奈,许莜儿坐了轿,亲自上门。却见那买家宅院宏大,人长得门扇一般,背厚腰粗,两只大环眼,满脸横丝肉。
看着有些心慌,心道,老爷如何与这种人做起交易。转念一想,自己手里有他两千六百两银子的欠据,大不了报官。
那买家皮笑肉不笑,让许莜儿哪天派人到他府上,一手交欠据,一手过银子。许莜儿问是否可换成黄金,那人道,随卖家便,都行。
第二日,许莜儿特意雇了辆马车,让男仆带着欠据去,那人独自在屋里等,问:“你来干甚?”
男仆答:“我家姨太让过来取黄金。”
那人道:“拿欠据来给我看。”
男仆便从怀里掏出递过去,谁知他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将欠据撕了个粉碎,丢进嘴里吞下了大半。
男仆哪见过这种事,吓得连连求他。那人大喝一声“来人”,便将男仆赶出了门。
男仆慌张回家一说,许莜儿便坐了轿,赶来找那人说理。那人却说银子早已给过,否则手里怎会有房契,并限许莜儿十日内离开,否则就报官。
许莜儿到衙门里去告,狱讼司和刑捕司两边推了几个来回,无人管,手里又无证据,才想到找赵俭想办法。
“我连去杭州的盘缠都无有,就是到了杭州,一下弄丢两千六百两银,老爷、太太那里我说不清。两日前,那强人又差人来轰我走,我婆婆病中,原想等她病好些再动身。”说着,许莜儿大泪、小泪地流。
赵俭怒道:“还有这等霸道无耻之人,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