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脑门儿上走得汗津津,却不想停下。他从未到过这里,此次还是为了查凶手,觉着有点儿冒险,又跃跃欲试。
再往南,吓了一跳,那门楼与知府衙门一般宏大。门口站着几个青衣、皀帽的青壮,比平阳城内的衙门还多了几分气势。
紧着几步过去,大门上匾书“河东会馆”,心道:这或许便是大名鼎鼎的刘凤田的庄园了。
隔着十几步从门前过,门口那几个打量了赵俭几眼,便不再理会。
赵俭立住四处张望,扭头猛然见一个酱色袍的身影在门内晃了几晃,没错,中等个儿,皀帽,身上打了个激灵,便回身往门里走。
“喂,站住。此处不是你进的地方。”
赵俭急得拱手,“几位,在下有事拜访府中老爷。”
一个高个儿瞪着眼,“哪位老爷?”
赵俭:“在下有事要见刘老爷。”
说着拿出了腰牌,这回赵俭拿出的是知府邓大人的腰牌。
高个儿接过看了看,“你是何人?”
赵俭:“在下平阳府刑捕司捕头赵俭,奉知府大人之命,有事报请刘老爷。”
高个儿又端详了片刻,“你等着。”
拿着腰牌进去,半晌出来喊,“随我来。”
赵俭跟着进去,哪里还有酱色袍的身影。
他开始后悔,若此人真是谋害钟大人的人,那与刘凤田是一伙的,自己一个小捕头闯进这种地方,就是丢了性命,又有谁敢来查?谁能查得出?
那高个儿把赵俭领进来,便出去了。
眼前的房屋高大宏伟,廊檐富丽堂皇,宽大的庭院里竹木、花卉茂盛,四周静悄悄的。
赵俭站在台阶下无人理睬,头上阵阵冒着冷汗,想着见了刘老爷,如何将自己的唐突遮掩过去。
熬了一会儿,一个青衣、皀帽的年轻人过来喊:“这边请。”
穿过走廊,西边的屋门敞着,赵俭进去后,那个年轻人恭立在门外。
一个身材宽大、紫色绣金袍、毛绒绒的大眼、大肉鼻、大厚嘴唇、皮肤白细,油光水滑、五十来岁的男人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赵俭进来。
赵俭忙作揖报号,说奉知府邓大人之命前来。
刘凤田懒洋洋从牙缝里说:“既是邓大人遣来,看座吧。”
赵俭坐下,“刘老爷,平阳户房副主事钟大人在风陵渡溺亡,经查访,疑似被人设计谋害。疑犯冒充盐商自河东官驿开具路引前往风陵渡。恐疑犯混迹于盐池周边客商之中,邓大人特遣在下,前来请刘老爷留心协查。”
刘凤田:“就是给平阳府卖铁、卖布的那个钟副主事?”
赵俭:“正是。”
刘凤田:“邓知府的遣使我自当尽力,只是你仅这么几句话,要我如何协查?”
赵俭:“方才已将画影图形呈于巡检史,在下觉得此事必得刘老爷点头才行,否则便是不敬,故特来相扰。”
刘凤田:“邓大人没有公文或书信,只给了你腰牌?”
赵俭:“在下走得匆忙,只领了邓大人的腰牌。”
刘凤田:“你身上可有画影图形?拿来我看。”
赵俭又自怀里拿出一张,刘凤田端详着看了一会儿,放到一边,“好吧,我让巡检所仔细查一查。”
赵俭方才在走廊外候着,想好了如何对刘凤田说,他当然不能讲,方才看见的人像疑犯。
辞了刘凤田出来,那巡检史和手下正焦急地在大门外寻人,见赵俭自会馆出来,“我的爷,你如何进了这里边,我们取来了盐票却不见了人,找得好心焦。”
赵俭身上的汗落了,嘿嘿笑道:“遛达过来,便进去了,协查嫌犯的事我也与刘老爷说了。”
巡检史疑惑地看看赵俭,又望望会馆的门里,欲言又止。
“赵捕头,让我手下把盐给你送出去。”
赵俭拱手谢了,骑马驮着盐,带着两个候在外面的差役,回到驿馆过夜。
两个差役问:“赵爷,进盐池可有所获?”
赵俭向半口袋盐一努嘴,“这不是么,明早我们一人一份儿分了。”
刘凤田将酱色袍的中年人叫进内厅,画影图形丢在他面前,“你真能耐,居然让一个眼瞎腿瘸的捕头追到我门上。”
酱色袍声音平静得像水,“老爷,他们住驿馆,今夜我就让他们闭嘴。”
刘凤田冷冷道:“他既敢来,怎知他没有同伙?说不定等着你去,若就此盯住不放,你往哪里逃?且看他下一步如何。”
第二日天不亮,赵俭便与两个差役骑马上路。心里有些着慌,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方才出驿馆,已扫见有两个推车的年轻人在门外遛达,那体格、神态不当打手都可惜了,鬼才信他们是推车的苦力。
快进平阳城,差役笑问:“赵爷,咱该分盐了吧。”
赵俭道:“你俩拿去分,送到家后,马上回衙门候命。”
赵俭直接去见邓知府。
邓知府听后,半晌没出声,踱了会儿步,“赵捕头,这么快就追到了疑犯,又没有与他们点破,你办事得力,也很知进退。只是你认定就是河东会馆那个人?”
赵俭道:“小人依线索,一步步查到盐池,有八成把握。眼前,只要那两个船夫当场辨认过,便可拿人。”
邓知府摇摇手,“此事还有谁知晓?”
赵俭道:“风陵渡张德柱与我客店里查的,进盐池时我的两个手下在外面。知道嫌犯在河东会馆,只有大人与小人。”
邓知府表情凝重,缓缓道:“若真是河东盐池所为,莫说我们,就是刑部也会投鼠忌器,我如此讲你当知道风险,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赵俭:“眼下小人该如何办?”
邓知府沉吟了片刻,“你再回风陵渡,执我腰牌和信笺去拜见储将军,两个船夫暂秘密关到潼关守军监狱里。那个疑犯只有你见过,若换了打扮是否还能认出?”
赵俭做刑捕多年,认人自是有一套,“大人,那人中等个儿,体态挺拔,黄白方脸、鼻直口方、眉眼细长、眼角皱纹多,眼神狠毒。虽十步外,自门内只看了我一眼,却是看得清楚。”
邓兆恒明白,若拿了这个嫌犯,便是要将刘凤林、刘凤田兄弟拉下马,而自己根本没有这实力,只得等待时机。
边关重甲还得造,而如何造却是有些犯愁。
对赵俭道:“你的画影图形给我留一张。且歇息一日,明日再赴风陵渡,眼下着急已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