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正阳住东屋。
张老伯生前住这屋,除没有了痰盂和张老伯的被褥,一切都是王正阳熟悉的样子。
几年前,爹娘整夜守在这里,他则在屋顶上等着鲍云豹来。
这是他的三个家之一。
在高老爷家天天夜里练半宿功,白日找空儿打盹。而这里,家里人都知道他有练功的习惯,王正阳舒坦地睡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赵俭去了衙门。王正阳神清气爽,在院儿东墙下宝塔式站定,左右舒展白龙穿云,一时体内五彩缭绕,旋凝聚散,自觉通体光明。
荷儿锅里热着小米稀粥和蒸饼,桌上摆了碟咸菜。
出来呆呆地看着王正阳时而顶步前冲,时而撤步旋身,时而蹚步左顾右盼。
练热了脱下夹衣,上半身只穿一件粗布夹腰儿,肩膀、胸脯鼓鼓的绽露着强悍。
见王正阳的夹腰儿都起了毛边儿,想到姜桂枝已没了,荷儿心里一酸。
等着王正阳又练了会儿,喊道:“阳儿,先吃饭,吃过饭去看新家,再陪我街上买几尺布。”
王正阳微喘着气,“在高家偷偷摸摸地练,这回放开了,我多练会儿,反正今日也无它事。”
跟着荷儿姑锁了门出来,日头已斜挂在平阳城东南。
荷儿挎了个小篮儿,一身锦蓝长裙、绿绸裤、黑缎绣鞋,随便插了支挂银珠串儿的簪子,脸如凝脂一般,惹得路人不时多看一眼。
王正阳的长衣和鞋是玉环姑给添的,绸裤却是荷儿姑让街上裁缝做的,绸裤已有些短。
两人从北关一直往南走,过了鼓楼再往西,一条南北的巷里,朝东一个侧门,门口有下马石和拴马桩。
荷儿道:“你赵叔嫌这巷窄,我说能走马过车就行,咱家又不是大户。”
王正阳想起小时,娘带他从南关走说的话,“你好好长大,你爹当公差给咱娘儿俩赚银子,以后也给你买个青砖院儿”,一时有些恍惚。
荷儿:“你赵叔看上了里面的房和大院儿。商量房价、雇工修缮、添置家具折腾了些时日。他近一年忙,我又是妇道人家,延缠的时日长了些。”
进了院子一看,前后院儿是三间高大瓦屋加东西耳房,都有东西厢房。
因为耳房的山墙与厢房的窗户对齐,院子方方正正显得很大。
王正阳觉得简直比得上高老爷的宅院。
“荷儿姑,一共用了多少银?”
张荷儿:“七、八百两吧。”
王正阳:“怪不得好,也真是贵。”
张荷儿:“你赵叔说,要买就尽力买好的,大约以后也不会搬了。”
前后院、屋里看了看,地面、家具、屏风、炕围都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
王正阳忍不住乐了,“怎的一模一样,走错了也不知道。”
“你赵叔说,既是与大哥、阳儿一起住,必得兄弟俩分毫不差”,荷儿也笑了。
王正阳:“荷儿姑总得置办点儿自己喜欢的。”
荷儿:“老房里都有,带过来就行。往后南院厨房做饭,我做好饭,唤你们爷儿俩。”
王正阳:“那我与荷儿姑一起做。这么大院子,我练功有地方了。”
从新宅出来,王正阳跟着荷儿进了一个绸缎铺。
平阳城内的绸缎铺都是高金堂的。一进门,伙计和店掌柜都认得,“正阳,今日如何没跟老爷一起来?”
一看荷儿马上改口,“哦,是陪你姐转来了。”
王正阳:“这是我姑。”
荷儿扯了几尺黑绸、两丈青绸和几尺细棉布。
掌柜有些纳闷地看了荷儿两眼,心道:这小姑姑长得好看,像是有钱人家,如何王正阳便给高老爷做了伙计。
扯好布,掌柜问:“要挂帐么正阳?咱店内自己人一般都挂帐,年底平帐,老爷一高兴说不定能免些银子哩。”
王正阳笑了笑,“我从高老爷那里辞了。”
掌柜和伙计都凑过来,“挺好的活儿如何便辞了?”
王正阳:“往后与我爹一起住,没法跟着东家往外跑了。”
一个伙计道:“哪里再找那么风光、还能剩下银子的活计?”
王正阳:“挣多少花多少,谢谢兄长们这几年的关照”,说着作了个揖。
掌柜道:“按说正阳是老相熟,这绸布也当折几分银,可东家没给把握,我也做不得主。”
荷儿道:“谢谢几位的心意,我也不知正阳与你们相熟,无需打折,该咋算便咋算。”
王正阳:“荷儿姑,我来付。”
荷儿笑道:“姑身上有,就会给你花。”说得王正阳脸红了一下。
两人出了店门,掌柜瞅着喃喃道:“这个正阳倒是有些怪。”
一个伙计接道:“是他有个俊小姑?”
掌柜摇摇头,“我说他一直都不太像个伙计,这回明白些了,你看他姑的模样、打扮,不是咱寻常百姓家。”
从绸缎铺出来,先去裁缝铺量尺寸,给王正阳做两条青绸裤。
荷儿道:“跟我回家比个大小,给你做鞋、夹腰儿,原来的鞋样儿怕是小了。”
到家后,荷儿拿出一张草纸让王正阳踩上,用白土画了样儿;又让他脱下外衣,用裁衣尺量了尺寸,边量边说:“看着身板挺细溜,一量尺寸却这般大。”
王正阳在荷儿面前还是有些拘谨,见她拿了剪子裁着,便说:“荷儿姑忙着,我回东外城去跟爹说一声,先跟赵叔干刑捕。”
王正阳隐约觉得,赵俭叔在井市里干的不是正经营生,但几家有了事,又都指望赵俭叔。
自己跟着他,有什么坎坷事说不定能帮一把,至少有自己在,他不会出危险。
赵俭点完了卯,回到自个儿的办公房。
自打杨伯雄下狱后,刑捕司不似原来整日嘻嘻哈哈。
郝云时来时不来,来了便黑着脸,挑众人的毛病。
原本,赵俭整日往外跑,勾连一些井市纷争的人和事。
眼下也在衙门里呆得长了些,刑捕司不能太乱,他得跟着压一压。
老高倒一如既往,代了副指挥,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尤其涉及金银的纠纷和案子。
赵俭想了一会儿,王正阳当捕头的事,还是先去见邓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