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姐夫是刑捕老爷,要抓也得更大的官儿带人来,那两人我看没姐夫官儿大,怎敢抓他?”
奚桃源道:“若真是他,我姐岂不一并吃了牵连,必是要搞个明白。”说完,急惶惶进城来找奚桃花。
正好见一个带刀的军士叩开了门,里面开门的居然也是军士。
心道:完了,家已被封,不知姐姐被抓到哪里。
假装从门前放慢脚步过了几回,终是没敢上去敲门。
心里如一堆蚂蚁在爬,回到家里跟媳妇说,姐姐家里已被军兵占了,姐姐多半也下了狱。
媳妇道:“事已至此,别贸然撞上去,慢慢打听着。”
奚桃源心里焦急,连着几日去城隍庙前,或前半晌、或后半晌,盘桓半日,眼睛却是不离奚桃花家的大门。
果然又见了几回军士进出,还有那个抓了姐夫的黑铁塔般的官爷。
奚桃源见一个老汉卖锅、勺、扫帚之类,正好远远斜对着姐姐家的大门。
蹲在摊儿前翻弄着,“大叔,那边宅子像是民宅,何时变衙门了?”
老汉:“哪里是衙门,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群军兵,还有骑马的青衣人,进去便没见再出来,只是偶尔有一、两个进出采办些东西。不知出了甚样的事。”
奚桃源:“多长时日了?”
老汉:“有俩月了吧”,说完有些诧异地看奚桃源。
奚桃源匆忙丢下几文钱,拿了把扫帚赶回客店。
对媳妇仓惶道:“打问了,姐姐家被官家抄了,里面住了衙门的人,多半都被下狱了。”
夫妇俩提心吊胆,窝在店里不敢出门,果然也不再有刑捕来吃饭、住店,生意萧条了一半。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媳妇流泪道:“姐待你这个弟弟是真好,主不了家事,总偷偷给咱银子补贴家用。你姐夫也待你有恩,救过你的命,给咱开了这家店,咱不能跟没事人一样。”
奚桃源一面心急如焚,一面又想不出办法。
这一日,店里冷清,奚桃源道:“我索性托个由头去闯闯衙门。”
媳妇:“那种地方,人家如何让你随便进,再说你进去了找谁打问?”
奚桃源:“我便说是开客店的,杨伯雄欠了我银钱,找他要帐。若不让我见,当给我个说法,或许能打探出一、二。”
媳妇:“如此说也行,只是勿让人察觉是亲戚。”
奚桃源心里七上八下地往刑房衙门走,当初与奚富贵吃吃喝喝,无事在城里瞎转,倒是认得衙门口。
他心乱如麻,想着姐姐刚帮衬着自己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一下又掉坑里了。
奓着胆子走到刑房衙门口,深深作了个揖,“差爷,在下打问个事。”
差役冷冷地上下看,见他穿着还算体面,“何事?”
奚桃源:“请问刑捕司杨爷在否?”
差役:“哪个杨爷,叫什么?”
奚桃源讪笑道:“姓杨名伯雄。”
差役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他,“不用问了,你见不到。”
奚桃源陪着笑还想再问,那差役不耐烦一挥手,“去去去,赶紧走,此处闲人不得停留。”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头戴皀帽、腰系短刀的灰衣人背着手出来,见状问:“怎么回事?”
差役作揖道:“高爷,此人来打问杨伯雄。”
来人正是老高。下了台阶,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奚桃源,“你是杨伯雄何人,找他何事?”
奚桃源忙作揖,“在下是开客店的,杨爷有些欠帐未与小店了结,故来打问。”
“哦?哪家客店?”,老高盯着奚桃源的脸追问,奚桃源一下乱了。
他只道是胡乱说个理由,人家便能上他的当,却不知被这个高爷一眼抓住不放,含糊答道:“在西关那边。”
老高看出他的慌乱,心道:这个送上门来的倒是有事隐着。
黑黄脸绽出一丝笑意,“哦,西关那边。客店是何招牌?平阳城没有我不知道的店。”
奚桃源心道:完了,这便脱身了吧。
“既是杨爷不在,日后再说吧”,说完作了个揖,迈步要走。
老高看定他,摸了下腰间的短刀,“先别走,我还没问完话。”
奚桃源有些惊慌,若自己撒腿就跑,这个五十来岁的人未必追得上,瞟了一眼门口的差役,已是虎视眈眈盯着他。
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答道:“西门外喜来客店。”
他觉得魂魄已经出了窍,声音飘在空中,心道:媳妇,我来错了,八成是留这里了。
老高仰头道:“哦,我知道。”
杨伯雄暗里拿刑捕司的公银补喜来客店,自是瞒不过老高。不过一年总数也就几十两,除去本钱挣不了两锭大银,也没放心上。
老高也纳闷儿,以杨伯雄捞金银的手段,却还用这种费力的办法帮自家亲戚。
眼前的人就是杨伯雄的亲戚,但不知是何亲缘,心里有些不屑,“杨爷公事缠身,怕不能见你,欠了你多少?”
奚桃源:“一共二、三十两吧。”
老高使劲点了几下头,“还真不少。你回去等着吧,杨爷这边有了空,自会差人给你送去。”
老高看此人没什么用,决定放他走。
奚桃源没想到这便走脱了,一下轻松了许多。
或许杨伯雄真的没事,他心里想着,作了个揖转身要走。
老高后面笑道:“兄弟尊姓大名?说不定哪日去你店里歇脚。”
奚桃源半回着身,又作了个揖,“在下奚桃源。敢问官爷大名?”
老高没说话,笑着、摆摆手让奚桃源走。
奚桃源受了惊吓,心里乱乱地回到店里。
正值晌午,让媳妇端了一盘猪头肉、一壶酒,猛吃猛喝几口。
“我以为今日回不来了。那个高爷对我一番盘问,是探我与杨伯雄有多大勾连,若我应对不周,说不定真把我扣衙门里。”
“姐还是无音信?”,媳妇站他身边,看着他大吃大喝。
“哼,他只探我的真实,却没对我说半点儿实话,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把咱当人看。”
媳妇:“或许真如他所讲,公事缠身哩。”
奚桃源:“若他没出事,宅里如何住进了军兵?”
媳妇:“你好歹囫囵回来了,先保自个儿,再顾姐。”
奚桃源:“还得去打探姐姐的消息。”
奚桃源隔三差五仍去奚桃花宅子附近遛达,又不买东西,只是心不在焉地问这问那。
卖扫帚老汉问他:“那家是你什么人?”
奚桃源胡说八道:“他家欠了我银钱,找他要帐却见不到人。”
老汉道:“我劝你算了吧。前些时日,有两人敲了门进去,便没出来,后来被人铁链锁着押走了。”
奚桃源:“欠我银子的是女子,没见他家有女子出来过?”
老汉:“你是说他家那三个女子?自从官家人进去就没出来过。富贵人家,怎会欠你的银钱?”
奚桃源怕被老汉问出马脚,花五分银买了把铁勺,没敢再停留,匆匆回到店里,“姐姐多半还关在那宅里。”
跟媳妇一讲,媳妇道:“你姐夫下狱了,姐姐关在宅里,要不找你哥商量一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