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端详着奚桃源的表情,笑道:“茶是自然要喝。郝爷交代了你的事,我与郝爷生死弟兄,自要亲自过来看看如何操办。你见过我,知我是谁。”
边上一个差役:“这是我们刑捕司副指挥高爷。”
奚桃源原想应付几句,老高便走了。可人家点明是过来帮忙的,哪有冷淡下去的道理,忙让媳妇回去沏上好茶。
老高道:“不急,先看看。”
背着手,前后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按说,官道两旁是官家的地界,你这样摆将出来,当要收税。若将这里搭上棚,过不了几日,官家就会派人拆了。”
奚桃源心道:你是来说废话的。
老高看出了他心思。
心道:这个人有些愚啊,先是杨伯雄做姐夫、后是郝云,都是平阳城一等一的人物,怎的在此弄这么个小店辛苦度日。我专门来帮他,连讨喜的话都不会讲。
老高原来不知杨伯雄与奚桃花这回事,但后来郝云的一番操弄,却是不能全瞒了别人。
老高自然是最早知道,郝云将杨伯雄遗下的二房和丫鬟都纳了。
奚桃源那回到衙门找杨伯雄,被老高问清了来路。
昨日,郝云交代老高,去看看奚桃源的税捐和路边摊是怎么回事,若不费事,就给他操办了。
老高当然要全心全意来办。自己在刑捕司做什么,郝云岂能不知?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吧。
老高道:“老弟,我今日就是来看看怎样帮你。你放心,有我在,再难的事也不是事。”
老高里外又看了回,“外面搭棚,过路人雨雪天进棚避一下,若三九天北风一吹,这个棚子却是呆不住人。不如北面墙里外都搭上,冬天进了院向阳背风,夏天院外背阴凉快。”
奚桃源:“高爷见地甚好。只是没有官家允许,兄弟不敢到外面搭这棚。”
老高意味深长地看着奚桃源笑了笑,瞪大眼睛,“我让你搭起来,你便能搭起来,断无人来寻你麻烦。”
奚桃源:“可是……”,嘴里想说“无凭无据”,又咽了回去。
老高:“可是啥哩,你想让官家给你一张公文?没人给你写这种东西。你自顾盖了,我老高让你盖的东西没人敢动。”
回到店里坐定,老高端起茶品了品,“我看这店客人也不多,外面的小食摊卖些甚样吃食?”
奚桃源:“甚吃食也不卖,米汤、茶水都是白给过路人喝的,只他们在此吃干粮,从我这里买两文一碟的盐菜赚几文。”
老高嘿嘿了几声,“那也赚不了几文钱,你这课银是如何定的?”
奚桃源:“可不是艰难,杂七杂八的,一年得近四两,年底不亏便是好,剩不下。”
老高茶杯往桌上一放,“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搭起棚,也是艰难。这么办,你这里办个赈粥点,税捐全免了,每月还能从户房领米,若他人问起,你便说每月往里贴米。”
奚桃源道:“实话与高爷讲,每月确是往里贴一、两斗米,加上烧柴,一年得小三石。”
老高道:“那就更不用讲,名符其实了。只是你要讲,每年往里贴三十石。我事先为你打好招呼,到时来核查,莫要讲错。”
奚桃源:“高爷大恩情。午间在此吃些小菜,容在下敬杯水酒。”
老高呵呵一笑:“免了。这回你棚也搭了,税捐也免了。赈济粮一旦在户房挂了帐,你报三十石,官府补一半,便得十五石,加免去的税捐,够十亩田的佃租了。”
像是天上突然哗啦啦掉下了钱串儿,奚桃源觉得日子一下见了光亮,连连作揖道谢。
老高:“郝爷交办的事,我必是给你办好,其它事也随时可找我,到了衙门口,记得跟门禁报你的名号,我才知道。”
送走了老高,奚桃源心道:高爷突然变得这般热心仗义,还不是因了姐姐和新姐夫。
也算不得新姐夫,马上,自己就要当舅舅了。一时觉得光阴像书,在平阳城一页页地翻过去。
过了几日,户房来了两个小吏,自称来勘验赈粥点。
店里、店外看了几眼,坐下喝茶,褡裢里取出纸笔、帐簿,奚桃源夫妇一旁陪笑立着。
一个小吏道:“我兄弟二人来为你办赈粥点,先讲好,收两钱的磨鞋底银。”
另一个道:“这点儿花费比起你们所得,甚都不算哩。莫以为这两钱银是我们兄弟吞了去,都是见者有份的勾当,你们背后都有老爷靠山,我们岂敢为难你们。”
奚桃源摸出两钱银子递过去,两个小吏问了一阵,在公文簿上又写了一阵。
然后,在店门外的墙上描了个大大的“赈”字,用绳比着,画了内外两个圆圈儿,再把圆圈涂黑。
给了奚桃源一件酱色短号衣,上面缝着“赈粥”字样。
道:“户房的牌号不够了,已将你登记在册。月初你穿上号衣到户房去领粮,报你喜来客店的名,他们帐上有。”
奚桃源问:“请问差爷,每月能领多少米?”
一个小吏道:“这时节当发得少,开春时发得多。给你记得是三十石,十五石迟早都能领回来。”
送走了两个小吏,奚桃源和媳妇相互看了看,心领神会地一笑。
十五石米加免去的税捐,差不多有十三两,足够他们过得宽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