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正良又问有何稀罕的小菜儿。
伙计道:“爷是大场面的人,萝卜、豆腐上不了爷的席,本店过年时自南方进了几坛莼菜,还有些许,用老醋、麻油调上一大碗,吃起来滑溜儿异常。”
肖正良布排完,喝了几口茶,便到酒楼门口候着去了。
那衙役得了肖正良两钱银子,自然不敢误事。
四处打听赵俭去向,赵俭在衙门刚一露面,便将帖递了过去。
赵俭看罢微微一笑。耽搁了片刻,看天色发暗,才骑了马往鸿来酒楼。
肖正良在酒楼门口站得已有些腿发酸,远远见傍晚的暮色中,一人一马不紧不慢奔这边而来,认出是赵俭,却没动声色。
待走近,才装作突然扭头看见,拱手上前牵了马缰绳,“唉呀!果然赵兄没忘了愚弟,我递了请帖便来这里等,想兄定会来,真令愚弟万分荣幸。”
赵俭下了马,拎着拐杖拱手回了下礼,“贤弟相请,岂敢不到。今日除了你我,还有何高人?”
肖正良:“只你我兄弟二人,尽情一叙。”
赵俭嘿嘿乐着,“多谢贤弟盛情。”
二人边上楼,边说着客套话。
伙计眼快,支好的锅里加了刚开的水,片刻,二人推杯换盏起来。
赵俭看肖正良桃花眼笑得有些犹豫,便开门见山。
“贤弟这么多年,才想起愚兄,今日相请定是有事。”
肖正良哈哈大笑,“高人面前不敢托假,确是有事相求。实话说,搭救之恩岂敢相忘,只是愚弟这些年一直混迹平阳,见不得人。兄又是大场面上的人物,愚弟自觉形秽,无颜面对。今日借了个有事相求的引子,把心愿了了。”
赵俭摆手,“市面上混饭吃,哪分得了高低贵贱。有事相帮,无事喝杯小酒,岂不快哉。有事直讲,愚兄能帮绝无二话。”
肖正良拱了下手:“说来事不大,与我同在单府行走的王一德欠人银子,他托我来,求兄放他一马。”
赵俭嘿嘿笑道,“原是这么点儿小事,是非曲直无需讲,既是你替他说情,我放过他便是。”
肖正良想解一下心中疑惑。
便试探,“那卖家如何说?二、三十两银都托到兄跟前,想是有些人脉。”
赵俭夹了一块鸭掌,蘸了醋料,嘴里咯吱咯吱嚼着,“我岂会管这等烂事。是我弟兄闲得无事掺和进来,还要为此大动干戈,被我碰上,便唬了王一德一下。几句话的事,动什么刀棍。”
三言两语说完王一德的事,二人心里都怀着勾当,一点点试探着对方。
赵俭道:“老弟在单府混得风生水起,平阳城内也算人上人了。”
肖正良应道:“兄弟不过在单府听老爷吆喝,管管人和帐。平阳城街面上真正脸面大的是赵兄,无事不知,无事不能办,日后还免不了相求。”
赵俭应道:“就如今日,有事直讲。”
肖正良又道:“虽与兄初次深谈,却自感乃相知之人。我二人虽不同道,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赵俭接了话头,“市面上拿的是银子,单府里拿的也是银子。只要不伤到咱们,都是一样。”
肖正良觉得该说了。
“英雄所见略同。下面的话若兄无意,便当没讲。我知兄因吕府庄园与单老爷结了怨,但单老爷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日后遇牵涉单府的事,若兄能提点一、二,单老爷自会尽释前嫌,不会亏待兄长。”
赵俭笑着,想的是从肖正良这里探些单飞虎的事。
便问:“可有何事?”
肖正良道:“单府生意做得大,有些是非全在官家一念间,说不准哪日官家会找单府麻烦,若能提前得到音信,以单老爷的能为,自能化解于无形,而兄的好处,单老爷自是少不了。”
赵俭笑道:“只是不知单老爷还认不认我这个小捕头。”
肖正良:“兄放心。有我中间勾连说合,用不了多久,兄就能成单老爷面前的座上宾。”
赵俭一想,就坡下驴吧,看看单飞虎、肖正良想干什么。
便问:“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肖正良凑近,压低声音,“若你们郝指挥欲查盐池或单府的事情,望兄随时相告,当付鞋底银二十两,兄看如何?”
赵俭:“好,我先应下。”
心道,这回该我了。
端起酒杯,与肖正良喝干了一个,“今日机会难得,愚兄也有几句交心话相告。我知你媳妇美兰是个好女子,你二人一心过正经日子,这样的兄弟我看得起。当初,给你换人犯顶包,脱了劫难,足以证我二人缘分深厚……。”
自己老婆的名儿、住哪儿,赵俭都知道,肖正良听得心惊肉跳。
方才实在是小瞧了赵俭,这个人高深莫测。
想想也不难明白,一个眼瞎腿瘸的人在刑捕司、平阳城混到这种地步,当然有些手段。
赵俭又接着说:“贤弟是聪明人。可想过,单飞虎也将如胡海一样结局?杨伯雄你知道,平阳城第一等人物,这不死在狱里了。当下单府还是如日中天,可兄弟不可不留后路。且他非当年胡海,若一出事,会有更多的人陪他掉脑袋。贤弟若陪着他下了狱,媳妇、金银没了不论,还能再一次逃脱?”
肖正良有些慌神儿,“赵兄,单老爷可是担了什么干系?”
赵俭嘿嘿笑道:“杨伯雄担了什么干系?没什么干系,就是他金银捞得太多了。金银是怎么弄的,你我都清楚,随便揪出一件就够砍头。”
单飞虎的事肖正良自然知道,或许有一日,单老爷真的会如胡海一样,下狱砍头。
“依兄之见,弟该如何?”
赵俭:“接着干你的管家,只是一看风声不对,先保命、再保财。”
肖正良:“请兄明示。”
赵俭:“你我兄弟说到这种份上,我也直讲。单飞虎的事你勿瞒于我;郝云那边若对你不利,我必让你先脱了灾。你我兄弟联手,混个人财平安。”
肖正良的心里稍安了些,“赵兄,自今日始,你我便是自家人,无论单府的事、还是衙门的事,必是我二人先通好气,该讲的便讲,不该讲的你我知道即可。”
二人越说越近,就差烧香拜把兄弟了。
夜深,鸿来酒楼已无酒客,两人都喝多了,没法骑马。伙计楼下找了间临时客房,将两人安顿下。
酒醉心里明,二人真真假假说到后半夜。
肖正良想的是,讲什么都不能讲火烧军粮的事。
赵俭想的是,说什么也不能透郝云与盐池相关的话。
第二日,肖正良回到单府,将如何借替王一德求情,请了赵俭喝酒,约定如有牵涉单府、盐池的事,赵俭便提前报知,只是要拿银子换。
单飞虎身躯往前探着,大环眼困惑地盯了一会儿肖正良,冷笑道:“你与他交易?怕是要与虎谋皮。”
肖正良惊讶道:“老爷若觉得不妥,我与他断了往来便是。”
单飞虎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小捕头。他先为许莜儿占住了庄园;我失了一半军粮生意,听说又有他在其中游走。”
肖正良:“他是坏了咱们不少事,老爷看此人还可用否?”
单飞虎:“眼下知府虎视眈眈抓人,暂且饶这瘸子些时日。盐池那边问郝云近来所为,若这瘸子真是贪银,不妨与他虚伪往来,若有消息速报我。”
肖正良:“老爷,郝云与盐池有恩怨?”
单飞虎:“他哪到得了刘员外跟前,郝云不过是为知府做事。”
肖正良:“老爷,我与赵俭往来开销,可否一并报帐?”
单飞虎摆摆手,“大数报我,小数你自做主,要紧的消息多花几两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