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此人,这一年,他或许一直在盯着自己。
不过宫善业跟随刘凤田之后,渐渐养成了骄横跋扈的个性。除了京城和各布政司的二、三品老爷,其他人等都不放眼里,何况赵俭这样的无名小卒。
哪日遇到了,灭口便是。宫善业往心里去了,却又没太当回事,带着随从上了船,回了北岸。
宫善业在客店院里查问的时候,赵俭和王正阳正在隔壁客店一间黑漆漆的屋里,从窗口往外看着。
赵俭暗道,差点儿出事。
王正阳自北岸一回,赵俭想,方才宫善业八成是看见了,是不是认得出来却不肯定,须得躲一躲。
便与王正阳辞了这家店,进了隔壁另一家。
王正阳看着,心里暗自佩服赵俭。
道:“叔,方才是将他拿下的一个时机。”
赵俭:“你有把握?”
王正阳:“我若再有几个帮手,应没问题。”
赵俭笑道:“拿不下就惹麻烦了,再说邓大人也没让咱动手。”
宫善业回了盐池,一如往常向刘凤田复命。
刘凤田正身靠软椅,一条腿架在绣墩上,边上一个女子轻轻捶着、捏着。
末了道:“老爷,小人过茅津渡时似看见一个人,像之前来查案的平阳府那个瘸捕头。”
刘凤田想了想,挥手让丫鬟退下,“他叫赵俭。如何又遇到他了?”
宫善业:“人一晃便不见了。当初也只是在府门处看了他一眼,这一回觉得眼熟。过了渡口才想起,像这个人,马上返回南岸查找,人已经走了。”
刘凤田:“你有多大把握,认定就是他?”
宫善业:“老爷,在下对他不熟,顶多一半的把握。”
刘凤田:“若要是他,就是说他们还在查钟鸣岐的案子。没听说刑部派人来查,布政司与我们无甚关联,该给他们的也都给了,那就是平阳府的邓兆恒在查。”
宫善业:“他们无证据,查也没用。”
刘凤田:“你那几个手下可都打发走?”
宫善业:“两个遣回京城,剩下三个在洛阳看银库,眼下是另一班弟兄跟着我。”
刘凤田:“如此便好。京城来信,他们准备让陇西重开十二万盐引,刑部、户部、兵部都签了公文。”
宫善业:“老爷,这回要不要再将十二万盐引……”,宫善业向下做了个手势。
刘凤田沉吟道:“我们的金银不光是朝廷的,也不光是我刘家的,也是朝中众多大臣的。邓兆恒太目中无人,我自是不能让他从我手里夺走。只是这回,无论如何不要再出人命了。”
一回平阳城,赵俭、王正阳先去见邓知府。
赵俭进去与邓知府面谈,王正阳在二门的门房里候着。
许化民、高力也在。
王正阳作揖道:“在下来知府衙门少,也不知该叫叔,还是叫哥。”
许化民高个儿、黄脸、眯缝眼、直鼻,大嘴。
“叫哥吧。王捕头年轻有为,我们只是跟在大人身后,岂敢充大。”
高力矮壮,白里透粉的大脸,小豆豆眼儿,也笑道:“他是许哥,我是高哥,以后叫你王兄弟。”
王正阳:“以后唤我正阳就行。”
想起与赵俭在茅津渡说过的话。
王正阳试探道:“我听说,二位兄长常年随何爷练功,修习拳术、刀术和暗器,可否给兄弟指点一、二?”
许化民咧开大嘴笑道:“那就试试。高力,你先让兄弟指点一下。”
这哥儿几个虽与王正阳相处甚少,但与郝云常打交道,听郝云说过,王正阳武功了得。
高力腾地起身,小眼儿瞪着许化民,笑道:“你嘴上答应,却让我动手。”
嘴里说着,人已站到了院子当中,“来,兄弟先进招。”
王正阳:“高兄先请。”
高力拱了下手,侧步欺身而上,借着向前的冲力,矮身形变撩阴探海手。
王正阳想看看二人的实力。见上来就攻下三路,刚觉得好笑,倒蹚步后退。没想高力身形疾进,两膀如开弓,接连呼呼两拳,王正阳勉强躲过,不敢大意了。
侧步移身形,手去拿他的腋下神光穴,高力大吼一声蟒蛇双甩头转身,左手拿王正阳的手,右手连压带刺,指节来砸王正阳乳根。
王正阳跃步向后抱拳道:“领教、领教,高兄好功夫。”
高力刚活动开,血气正足,有点儿意犹未尽,小眼儿笑着仍端着架子。
许化民边上看个清楚,王正阳只手伸了一下,相当于攻了半招,倒是高力用的是全身的功力。
许化民有点儿手痒,“兄弟,停了吧。我和正阳试试。”
许化民边说边旋身欺近,一拳砸向王正阳膻中穴,第二拳砸天突穴,第三拳点期门,拳风刚猛,王正阳连连后退。
见许化民两脚蹚着旋儿出招,一时居然没有反击的机会,不由得提起精神。
许化民也不喘息,右手劈山掌走空,左手大手印往王正阳右肋连按带拍。
他知道王正阳必往左后移,便上步欺住,一个问心掌,没想到又打空,右腿顺势拐子腿弹出来,拳脚不走空,直到打到为止。
王正阳蹚步到了他侧后,往他魂门上轻轻一推,人便踉跄着出去。
当然,王正阳没有加力,否则当即就拍倒了。
高力在一边道:“方才所看,正阳的身法确是厉害。”
王正阳道:“无它,身法就是个阴阳转圜。”
练武人总是带着好胜和不服,往往败了也不会低头。
高力道:“正阳,方才你不好出手,你来一下,我哥儿俩看看。”
王正阳怕在哥儿俩面前显摆多了,日后没法相处,道:“二位兄长,我们这样的人若要与人分输赢,怕是赤手空拳的时候少,练练刀如何?”
王正阳想的是,方才哥儿俩拳脚落了下风,这会儿自己摆个下风。
便抽刀亮势,“兄弟先练一趟,二位兄长指点。”
三人练了一趟刀,兵刃不比拳脚,不敢真较量,但看得出,许化民、高力的刀功远在拳脚之上。
他们都是顺天府拜师学艺,后来一直跟着老何,没有花哨、好看的东西,大开大合架子正,朴素实用。
王正阳心中暗喜,他与郝云拿捕杨伯雄用的就是刀,拿捕宫善业仍是要拼刀。
练完刀法,三人又论暗器。许、高二人都是甩手打暗器。
王正阳道:“我师父讲,怎么打拳就怎么打暗器,暗器就是把兵刃变长一些。”
边说边示招法,二人一试,果然有很大不同,打得不远,却是实用,难躲难防。
许化民道:“这么打暗器好是好,就是一时练不出来。”
高力手里拿着镖,不停地比划着各种招式,“说的是。遇歹人拼死活,功夫差点儿可是要命。”
那边,赵俭正向邓知府详细禀报。
说起王正阳,“正阳一直跟到洛阳的落脚处,宫善业他们进去就没出来。夜里想去探个究竟,但里面戒备很严,连着的大院有十几进,想必是银库。西面紧挨着王城的高墙,不敢轻易下去,便返回了。”
王正阳被唤进来,邓知府让他画了图,又详细问了经过。
道:“赵宏、王德几次跟到了外面进不去,这回好歹看了看里面。”
赵俭问:“大人,宫善业他们按眼前的间隔,一年往返二十回左右,接下来该如何?”
邓兆恒踱着步,“赵宏、王德先撤回来,就当无有过此事,你们随时听唤。”
邓兆恒深知,他要干的事非同小可。
以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把河东盐池的事揭开都难说。
一旦揭开了,就是石破天惊,朝廷会动荡,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一旦动手,往后的局势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还是要再慎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