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顺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小孩儿,因此,并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冒犯,反而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哟,小丫头,你还会看病啊?”
小团子没说话,歪头看了看他,哒哒哒的翻过门槛跑走了。
倒弄得李得顺一头雾水,颇有些无可奈何,暗道小孩儿果然是小孩儿,来如影去如风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于是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然,没过一会,门外又响了一阵由远及近“哒哒”声。
同样的敲门方式,同样的翻门槛姿势,同样哒哒哒的脚步声。
得,小丫头又跑回来了,这回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虎头包包。
她跑到李得顺身旁,从包包里往外捣腾东西。一叠厚厚的,半个巴掌大,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奇怪布片,一个小瓷瓶。
蒋禹清拨掉瓷瓶的塞子,倒出五粒黑褐色的奇怪药片,示意他赶紧吃掉:“药药,吃吃,腿腿,不痛痛!”
李得顺听懂了,小丫头这是看出他腿疼,特地回去给他找药来了。
一瞬间,李得顺冰封冷硬、深不见底的灰暗心底,突然照进了一缕阳光。那么稀有,那么温暖。温暖的他的眼睛有些起了雾。再低头时,他看她的眼神,便温和了许多。
感动归感动,药却是不能乱吃的。
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怕不是偷拿了家里哪位长辈的,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药,给他送来了。
蒋禹清见他不肯吃药,突然回过味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对方这是怕她乱拿了家里人的药给他吃。其实,换位思考下,一个丁点大的小孩子,随意给的药,哪怕她病的再重,也是不敢吃的。
想着,她又“哒哒哒”的跑出去了,没一会竟拉着她爹来了。
蒋文渊一看桌上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禁苦笑,这宝贝女儿可真会给他找事儿。
正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巧妙圆过去时,小团子说话了:“师傅,给,药药。吃吃,腿腿,不痛痛。”我师傅给的药,吃了腿就不疼了。
蒋文渊深知女儿这些药丸的历害,说是药到病除一点不为过。
况且,女儿一心为他铺路,他也不能一直踌躇不前。若是交好了李得顺,将来在朝堂之中也能多个靠山。
想通这一点,他便装作有些难为情道:“小女年幼不知事,扰了公公清静,还请公公勿怪。若是……”
“伯爷有话不凡直说,咱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蒋文渊踌躇了一会,方才下定决心道:“小女虽年幼,却有些奇遇。一岁时就被一位世外高人收作亲传弟子。
只因她太过年幼,不便带在身边,故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回来一趟,教她些医理,再留下些药品。
这玉瓶中的药名唤“舒筋活血片”,据说有舒筋活络,活血散瘀的作用。可用于骨伤疼痛,跌打损伤,骨痹,风湿等。
这些是她师傅的原话,咱们家的人也没这方面的病症,是故也不曾有人吃过,所以有没有用,下官也不知晓。
至于那些布片,唤作伤湿止痛膏。据说同舒筋活血片差不多的功用,只不过前者内服,后者外用。”
李得顺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双手拢进袖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怀疑蒋家小女儿有个世外高人当师傅,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毕竟大人会说慌,孩子可不会。尤其是个连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小不点,就更不可能了。
他在意的是,这药虽是世外高人给的,但蒋文渊也说了,他们家并没有亲自用过,所以也不确定这药是否真如那位高人所说的那般有用。
蒋文渊见他不信,只好又道“下官与家人虽不曾用过这两样药,但下官上京赶考时,曾带了一些高人留下的,治疗风寒发热的小药片及金创药粉。
风寒发热的药片,下官亲自试过,不过小小的几片和水一吞,两天就好。后来又用金创药粉救了一位受重伤大量出血的老道长。”
“就是送你红薯种的老道长?”
“正是。”
李得顺点点头,低下头沉吟了好一会才道:“罢,左右我这腿,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多试一种药罢了,我还受得起,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了。若真有改善,也是咋家的福气了。”
蒋文渊道:“公公大气。”他复又蹲下身问女儿“这药怎么用?”
“吃饭饭,吃药药。五粒!”她伸出一只小巴掌。一日三次,一次五粒。
“那这个呢?”蒋文渊拿起一块膏药问女儿。
小团子,扯着李得顺的裤脚往上拉了拉,示意他把裤腿拉上去:“裤裤,拉拉。腿腿,贴贴。”
李得顺明白了,这是让他把裤子挽上去,直接贴在伤处。小太监依言把他的两条裤腿挽起,露出膝盖,果然又红又肿已经有些变形了。
这种程度的风湿性的关节炎,哪怕在医疗发达的现代社会都无法根治,只能控制着尽量减少复发罢了。
蒋禹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太监们都不容易。跪着侍候了别人一辈子,没有家人亲眷,到老了还惹一身病。
将来干不动了出宫,少数身家丰厚的还能渡过一段相对安稳的人生,大部分太监最后的结局都非常凄惨。
太监,是封建社会,最没有人权最畸形的产物。